第二掌 刀下不留人
這個世上有很多超然世外的高門大宗,江湖上有很多隻聞其聲不見其人的武道宗師,但對於生活在底層的江湖人士或者普通人而言,這樣的人是不常見的,他們就像是傳說中的人物,神龍見首不見尾,更多的則是碰到那些跟自己同處於底層的人,比如說馬賊。
出了柳葉城,顧長風沿著大道繼續往北,炎炎夏日,連風裡也裹挾著熱氣。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人疲馬乏,一人一馬在一條清澈小溪邊停了下來。顧長風掬了一把清澈溪水潑在臉上,整個人頓時神清氣爽不少,馬兒站在溪邊,打著響鼻,輕輕嘶鳴一聲,轉頭看了一眼主人便繼續埋頭自飲,享受清涼溪水。
恢復了些許精氣神,正當顧長風準備上馬繼續趕路時,一陣急促馬蹄聲轟隆隆響起。塵土飛揚,一行人路過顧長風時未做任何停留,帶頭的男子虎目赤發,面上有一條從左眼斜划至右臉的刀疤,男子只是瞥了一眼顧長風,便匆匆而過,一行人揚長而去。
大梁朝轄境遼闊,城池林立,天子坐鎮朝安城,威懾天下。而整個江南道在年復一年殺一儆百所帶來的震懾之下,幾乎所有山寨盜匪都不得不另尋他處藏身,絕大多數都跑到了北邊,即使少部分敢留下來的土匪頭子,那也是隱藏於世族大家之中,嚴格說來,已算不得土匪強盜,而是成了替別人看門護院的走狗。至於敢收留土匪惡霸做看門打手的人,那能是尋常大家?用屁股想也知道其中諸多道道。在當今天子以狠辣手腕收拾這群猖獗盜匪之前,官匪向來是一家,官府偶爾給點孝敬銀子,盜匪則送一兩個死不足惜的倒霉蛋過來,正所謂禮尚往來。這樣一來,出了命案,上面要人,下面給人,時間一長,加官進爵,水到渠成,何樂而不為,這也算當年整個江南道難得一見的勝景了。可是隨著當今天子的一道詔令之下,那些仍然以為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的官匪被押往刑場,腦袋落地的那一刻,僥倖逃過一命的人才知道他娘的這次來真的了。
路上人跡罕至,風草飛揚,天地間是一片靜寂。
一道孩子的哭喊聲打破了大道的寧靜。
「娘!」一個面帶稚氣的小女孩哭喊道。
「孩子,別怕,有娘在。」女子將女兒摟在懷裡,不住安慰道,女子眼神凄然,幾年前跟隨男人來到北地,生活雖算不上富裕,但好在男人勤快,女子賢惠,一家人過得也算殷實。可從某年開始,盜匪陡增,原本幾十戶人家的村子,現在只剩下幾戶人家,自己也是最後離開的一批。如果有一個安穩的棲身之地,試問誰又願意做那無根的浮萍呢?夫妻倆已經打算好了,到了南方找一處不求富裕只求民風淳樸的村子紮根,可不曾想,才出門不久就遇上了這幫天殺的盜匪,苦命人只有更苦命啊。
女子環顧四周,雖然知道凶多吉少,但依然是強自鎮定。周圍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猙獰惡徒,一個不慎就會身首異處,地上躺著的男人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血還沒流干。然而女子並不擔心會被殺,從不斷傳來的獰笑和偶爾瞥見的猥瑣面孔中就知道那些人的齷齪想法,自己未嘗沒想過一死了之,可懷裡的孩子才六歲,讓她怎能安心死去。也罷,大不了被擄上山,任那些殺千刀的玩弄,以一種更骯髒的方式活著,至於以後,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小娘子,」為首的刀疤臉突然獰笑道,「你男人已經死了,就乖乖跟我上山做我們的壓寨夫人吧。」
群盜哄然大笑,刀疤臉當然不是要給自己找女人,他只是山上的一個小頭目,上面有大寨主,二寨主,還有他娘的三寨主,這次下山本就是為採花而來,可在城外轉了一圈都沒有收穫,聽說陳大柱那老雜毛這趟收穫可不小,要是就這麼空手而歸,以後在幾大寨主心中恐怕又要被陳老雜毛踩上一頭了,可天不負苦心人,正要打道回府的時候,就碰上了這麼個可人兒,要不怎麼說老天爺有時候也蠻公平的呢。先擄上山去,等幾大寨主玩膩了,自然輪得到自己和弟兄們享受,哪一回不是這樣,不急這一時半會兒。一想到在小娘子肚皮上使勁時的酣暢淋漓,刀疤不由得露出一股淫邪笑意,周圍兄弟也都是心知肚明,會心一笑。
刀疤驅馬獰笑著靠近女子,正要彎腰去摟小娘子的盈盈細腰時,忽然眼神一凜,抬頭望向來處,視線中一個小點逐漸放大。
一名年輕男子騎著馬晃晃悠悠而來。
來者正是顧長風。
刀疤臉直起身子,揉了揉下巴,好殺成性的漢子虛眯著眼看了一眼對方,嘴角泛起一絲冷意,然後只見這名山寨小頭目朝身旁人隨意吩咐道:「去,宰了。」
一騎高頭大馬呼嘯而出,看著白衣公子越來越清晰的面龐,馬背上的瘦削男子心思百轉,乖乖,還他娘長得人模狗樣的,不知道禍害過多少女子,只可惜今天遇上你五爺,只能怪你命不好。自稱五爺的男子揚了揚手中單刀,盤算著這一刀要怎麼下去才稱得上瀟洒威風之極,也算是在眾兄弟們面前露上一手。待沖至白衣男子身前,五爺大喝一聲,角度早已計算好,只等頭顱飛起。
顧長風神色安然,對於流落江湖數年的年輕人而言,當年數萬人的陣仗都見識過,十幾個馬賊?真的不夠看。
在眾盜匪的視線中,一顆人頭高高飛起,在空中劃出一道美妙的弧線。
只不過不是年輕人的人頭,而是五爺的項上人頭。
在刀疤及身後眾嘍啰驚懼的眼神中,只看到前面馬背上那人搖搖欲墜,最後終於摔在了地上,濺起一地塵土。
「一起上。」刀疤一聲令下,十數騎人馬揮刀沖向顧長風。
馬聲嘶鳴,大道上頓時塵土飛揚。
「奶奶的,管你什麼來頭,誰要擋老子的財路,老子就要你變成一灘肉泥。」經過起初的驚詫之後,刀疤臉正了正心神,尤其是一想到小娘子那細腰翹臀,眼神就顯得愈發陰厲,刀握得亦愈發有力。
看到眼前的一幕,本已絕望的小娘似乎看到了一絲曙光,直直望著那個白衣男子,懷中孩子掙了掙,怯生生的瞥了一眼遠處,立馬又將腦袋扎向女人懷中,不去看那即將出現的血腥一幕。
然而,沒有意料之中的金鐵相交之聲。
只見顧長風縱身一躍,在群盜急速放大的瞳孔之中,刀光大勝,還沒得及碰一碰那王八蛋的衣襟,便人仰馬翻,身不由己向四周飛去。
十幾人倒成一片,躺在地上痛苦哀嚎。
老天爺有時候確實是蠻公平的。
顧長風走到刀疤身旁,面無表情。
刀疤臉肩頭血流不止,眼中露出一抹恐懼,然而還沒有等到自己出口求饒,便感覺脖頸一涼,眼神逐漸暗淡下去。
眾人見狀,個個心膽俱裂,只不過顧長風已經收起了『屠刀』,轉身離開。
之所以要殺刀疤臉,是因為在漢子看似恐懼的眼眸深處,隱藏著一絲陰冷寒意。
還沒從那一幕血腥震撼中回過神來,白衣男子便已來到母女二人身前,年輕小娘不敢抬頭望去,胸口起伏不定,帶著胸前兩道風景也跟著顫顫巍巍。
小女孩鼓起勇氣轉頭看了看顧長風,正巧對方也在看著自己,那是一雙明眸清澈的丹鳳眼,眼神溫暖,在小女孩眼中,那彷彿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一雙眼睛。
顧長風微微一笑,伸手去輕撫小女孩的腦袋,小女孩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然後便不在躲避。
年輕小娘望了一眼那張英俊面龐,隨即低斂眼眸,感激道:「多謝公子。」
無人應。
蹄聲漸起,一人一馬逐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