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有人在樹下乘涼
離開客棧,二人需要趕往逐鹿城,那裡正是奎木庄的老巢,落雁城離逐鹿的距離,正常趕路需要兩日時間,兩人快馬加鞭,往往是人馬稍作休息就再次上路,這樣只過了一日,兩人便已接近逐鹿城。
紫衣望向身旁男子,帶著有些詢問的語氣道:「過了前面小鎮就是逐鹿城了,要不我們到前面歇歇吧?」
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別說女人,就算尋常男子恐怕也沒幾人能熬得住,何況還是一個毫無武功底子的女人,能撐到現在已經殊為不易。離了落雁城之後,女子本來可以不用再一路跟著吃這樣的苦頭,顧長風幾次提醒前途命運多舛,自稱女俠的女子都置若罔聞,如果顧長風再堅持下去,就有過河拆橋攆人的嫌疑,顧長風開不了這個口,後面索性不再提這茬,顧長風望向小鎮,平靜道:「好,歇一歇。」
小鎮名叫餘輝鎮,臨近西涼道,城牆不高,由泥土堆砌而成,跟那些邊防重鎮毫無可比性,風吹雨打之下,顯得陳舊不堪,城門口有幾個軍爺在盤查過往行人,神情懶散,估計是知道在這麼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很難有什麼強盜山賊光顧,對過往行人都是漫不經心的瞥一眼便不再注視。眼前男女打扮不俗,尤其是紫衣女子身材阿諾,容顏更是美艷動人,貌似小頭目的軍爺親自上前,盯著二人左瞧右看,眼神有一絲戲謔,紫衣面有怒色,卻也不想節外生枝,只好忍了下來。不過這位軍爺顯然也是伶俐人,知道時下流行高門大族公子小姐遊歷江湖,很多官家少爺小姐都樂此不疲,面前男女氣態不俗,搞不好就是哪一家王孫貴族或者高官子弟,不管是什麼來頭,都不是自己一個看城小卒惹得起的。小頭目很識趣,飽了眼福之後就放二人進去,望著在視線中漸漸遠去的一男一女,忍不住腹誹一句,他娘的,這年頭好白菜都讓豬給拱了。
小鎮真的很小,別說找一家上好的客棧,就是能入眼的小店也沒一家,好在二人都不是那種有公主病王孫病的人,隨便找了一家客棧進去。剛一落座,兩個衣衫襤褸的小乞兒就來到二人跟前,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二人,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求兩位哥哥姐姐施捨一二。北方盜匪猖獗,好些村子雖沒有十室九空,也差不多十室空半了。顧長風殺貪官惡霸的時候可以臉不紅心不跳,但看到這些流離失所的孩子,心中難免一陣發酸,剛想要伸手掏出幾個銅板放入破碗中,卻發現衣角被人一扯,抬頭望去,紫衣正向自己使了使眼色。順著紫衣視線望去,街道拐角處站著一名同樣是花子打扮的中年男人,雙手抱胸,嘴裡叼著一根乾草正眼神戲虐的看著這邊。顧長風心中瞭然,這些乞丐並非真正的乞丐,私下花錢把那些窮人家養不起的孩子買走,經過一番*之後便成為賺錢工具,有的為了博取過往行人的同情,甚至打斷孩子的腿腳,在這背後有多少血淚,顧長風不得而知,也不願去想,這些人大多都是當地地痞惡棍、遊手好閒之輩,看到其中有利可圖,才幹起了這跟畜生無異的勾當。
顧長風自然不會幹出那拍案而起殺了叫花子頭目的事情,因為即使現在能殺了這一個,必定還會有下一個接手,孩子的命運依舊掌握在別人手中。顧長風沒有理會紫衣的好心提醒,依然將銅板放入碗中,這讓紫衣有些氣悶,不由得暗罵了一句蠢貨。小乞兒接過銅板便轉身跑出客棧,果不其然,兩人跑到一直盯著這邊的中年乞丐身邊,中年乞丐一把抓過銅錢,掂了掂,臨走時還不忘向客棧揚起嘴角。
「你真是活菩薩,沒看到這都是一夥的嗎?」紫衣雙手撐著臉頰,有些懊惱道。
顧長風面含微笑,輕聲道:「幾文銅錢對你我來說算不上什麼,可對兩個孩子來說,有了這幾個銅錢,可能就少餓一回肚子,或者少受一頓皮肉之苦。」
紫衣一怔,聽著有幾分道理,但心中還是有些不平,憤憤道:「那乾脆殺了那個花子。」纖白玉手在脖子上迅速劃過。
看著這個估計平時連雞都沒殺過的女子自以為狠辣的動作,顧長風實在有些想笑,鎮定道:「天下間這樣的叫花子頭目成百上千,你又殺得了幾個,殺了一個就會有下一個冒出來,保不齊兩個小孩的生活會比現在更苦。」
顧長風感慨道:「如果人人有一份安穩的生活,誰又願意去做那受人唾棄的叫花子呢?說到底,要想讓天底下少些乞兒,還得靠朝安城坐龍椅的那位。」
店老闆來到二人桌前,剛好聽到顧長風這番言語,笑容真誠,道:「公子所言極是,能真正體會百姓之苦,不像那些冠冕堂皇的官宦子弟,只會高談闊論,做一些無病*的道德文章,唉!」
顧長風一笑置之。
似是察覺到自己話多了一些,老闆改口問道:「兩位來點什麼?」
「上兩個小菜就行了,我們還要趕路。」紫衣搶先答道,頓了一頓,「來一壇好酒。」
聞言,顧長風嘴角輕輕上揚。
應了一聲好嘞,老闆便吩咐廚房忙活開去。
正當二人飲茶之際,一陣腳步聲響起,店內走進幾個勁裝打扮的中年男人,氣質不同常人,尤其是其中一位壯漢,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見到幾尊凶神坐下,店老闆不由得臉上一苦,只能硬著頭皮來到幾人面前,殷勤招呼。
「老闆,把店裡好酒好菜都給我上來。」一名斜披狐貂的漢子粗聲道,一顆碩大的腦袋兩邊剃得溜光,只留下中間一小撮頭髮,扎了個小辮,看著很有意思。
店老闆應了一聲后很快就給幾人上了滿滿一桌子菜,看得紫衣惱怒不已,剛想發作,只見顧長風輕輕搖頭,示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店老闆轉身時,朝兩人露出無奈神色,那意思是請兩位多擔待,這幾尊凶神可是惹不起的。
招呼完幾人,店老闆馬上給顧長風二人上了所要小菜和一罈子青酒,陪笑道:「二位多包涵,那幾位都是前面逐鹿城葉家的客卿,常年往來於南北之間,經常到小店歇腳,雖從來不吃白食,但脾氣不小,一旦惹惱了,我這小店可就就遭殃了,這壇酒就當小老兒給二位賠罪了。」
二人言語上也沒有推辭,只是對隔壁幾人留心上了,葉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二人視線相交,心領神會。
「大哥,莊主這麼急匆匆的讓咱們趕回奎木庄,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披狐貂的大漢望向身旁一名氣態沉穩,身穿黑衫的男子,盡量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問道。
黑衫男子很明顯是特意收斂了氣機,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仰頭灌了一口極燒喉嚨的紅曲酒,沉聲道:「人多嘴雜,不該問的別問。」狐貂大漢悻悻然,只得悶頭喝酒。
坐於下側的男子身材瘦削,跟猴一樣,眼珠子亂轉,左右打量了一番,低聲道:「聽說是跟那荊國公主有關。」話剛出口,只覺胸口一悶,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瘦漢子不敢再往下說一個字。
「再廢話一個字,就把你舌頭割下來。」黑衫男子眼神冷厲道。
聽到隔壁談話,顧長風二人皆是心中一驚。兩人不露聲色,以免打草驚蛇,匆匆用過酒飯,便結賬離開。看著一文不少的飯資,老闆心頭高興之餘卻有些黯然,要是人人都像二位這樣,飯店的生意又不會這樣難做嘍。
待二人前腳剛走,剛才還是悶頭吃肉喝酒的幾人,這時卻異常安靜。
黑衫男子嚴肅道:「剛才那人雖然氣機內斂,但我總感覺不對勁,剛才我故意露出一些馬腳,就是想看二人反應,如果沒有猜錯,那人極有可能就是當年跟荊國公出一同逃走的年輕將軍顧長風。」
兩人臉色劇變,瘦猴一般的男子問道:「那咱們快些返回莊裡,將此事稟報給葉莊主。」
黑衣人冷笑道:「葉莊主恐怕早已料到了,你我還是先擔心自己吧。」說罷,低頭飲了一口烈酒。
出了客棧,幾人快馬加鞭,匆匆賓士在蒼茫大道上。
大道兩旁楊柳依依,樹蔭濃郁,領頭的黑衣人突然勒馬急停,一聲嘶鳴,馬兒高高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