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院內有薔薇

炎炎夏日讓街上行人難掩心中燥熱，兩個婦人因為同時看上最後一塊廉價布匹在店內爭吵不休，讓原本就不多的路人頓時圍了上去。然而在遠離鬧市之外卻有一大片濃郁樹蔭，隱隱約約能看到其中顯露一角的亭台樓閣。

院內綠樹遮天蔽日，繁花似錦，與北方地貧風急的蒼茫荒涼格格不入。一個小女孩興沖衝來到花園中，笑聲不絕於耳，整整一個時辰在老夫子的之乎者也聲中早就頭暈腦脹，昏昏欲睡。女孩圍著滿園花叢瘋跑，正追逐著一隻不知名的蝴蝶，樂此不彼。這可把年過七旬的老夫子累壞了，女子講究端莊賢惠，窈窕淑女，雖然年齡還小，但從小不養成習慣，將來成何體統，退一萬步講，要是磕著碰著也不好受啊，臉上掛滿了無奈。小女孩忽然駐足不前，面前是一簇盛開的紫羅蘭，伸長脖子使勁嗅了嗅，臉上笑容更甚，於是想要摘下來好好把玩一番，但剛伸出手卻好似想起了什麼，停在那裡一動不動，最終乖乖縮回了手。剛轉身走了幾步，忽聽風聲響起，小女孩轉身望去，只見半空中掠過一個小小人影，那人在花叢上輕點了幾下，倒轉身子拔下那簇被小女孩青眼相加的紫羅蘭，一個跟斗便落在女孩身前，笑嘻嘻的將手中鮮花遞到對方面前。

小女孩喜上眉梢，一把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鮮花，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見對方開心不已，少年看得怔怔出神，在他心底這就是天底下最好看最美麗的笑容了，如果能讓面前女孩一輩子都這樣快樂，他願意把全天下的花都放到她面前。然而不知為何，小女孩突然嘟起小嘴，小小柳葉眉兒一擰，哼了一聲，氣咻咻道：「臭豆子，誰要你的花。」一把將剛才還愛不釋手的紫羅蘭扔到對方懷中。

臭豆子？女孩每次生氣的時候都會這樣叫少年。

本名叫李一斗的少年怎麼會不知道心中仙子所想，立馬恍然大悟，一個轉身就攔在了小女孩面前。

小女孩眉毛皺得更厲害了，瞪眼道：「你讓不讓？」

李一斗怎會就此投降，咧嘴一笑，然後只見少年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嘴上不停念叨，「天靈靈，地靈靈，變！」話音剛落，從懷中掏出一個乾草編織的小籠子，裡面是一隻威武不能屈的平頭蛐蛐，正精神飽滿的四處張望。

小女孩眼前一亮，驚喜叫道：「武將軍。」一手接過蛐蛐，轉頭看著少年笑問道：「小豆子，你從哪兒找到的？」

李一斗故作神秘，學著老夫子的口氣賣起了關子，道：「山人自有妙計。」

小女孩笑得合不攏嘴，也不去深究對方到底從哪找回來的武將軍，總之回來了就好，要知道前些天武將軍不見了，害得自己掉了好些眼淚。

見對方不再繼續追問，李一斗在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自己記得那小東西大概長成什麼樣子，要不然漏了餡，這兩晚蹲在後山的辛苦就白費了。李一斗忽然看見不遠處笑而不語的老夫子，少年報以微笑，卻見到面容清矍的老頭兒在寬大的袖袍下悄悄豎起大拇指，那笑容更是你懂我懂，心照不宣，少年臉上的笑意頓時顯得有些尷尬。

少年自打記事起就生活在這裡，起先李一斗每日跟女孩一起學習四書五經，天天都是搖頭晃腦的之乎者也，可是自己在這方面實在是天賦平平，甚至是平庸，按老夫子的話說，其實自己就是個榆木腦袋，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空有一身蠻力。少年沒少挨板子，每當這時候無一例外就會看見小女孩在老夫子身後掩嘴偷笑，順帶著舉起一根食指在臉頰上輕輕劃過，偶爾還會做個鬼臉，李一斗只要一走神，老夫子落在手心的板子就會更重。雖然少年疼在手上，但事後立馬就拋到了九霄雲外，因為那個時候女孩是開心的。後來估計是大莊主覺著自己實在不是吃這碗飯的苗子，索性就放棄了，轉而給自己請了一位教拳的師父。

「一斗，以後跟著嚴師傅學打拳，好好學，將來撈個武官噹噹，記住了，不許淘氣，一個月後我來考校考校你。」

這是大莊主那天帶著嚴姓武師來到面前跟自己說的話，少年一直記得。李一斗從來沒有見過父親，在少年心中，大莊主就是父親般的存在。可只過了半旬，大莊主就氣勢洶洶的再次來到小院，因為在一次練武中，李一斗跟教拳師傅過招，一不留神竟然將七尺大漢打傷了，當時漢子捂著胸口走進少年身旁，誇了後者一句好樣的，只是笑得有點不太自然，第二天就沒再見到人了。被大莊主教訓以後，聽院中的家丁們說起，少年才知道那武師一直在家中養傷。

雖然大莊主很生氣，但李一斗心裡清楚，其實對方心裡很高心，他能感覺到。

後來大莊主又給自己請了一個師父，這回是個老頭子，不過人雖老，卻比那大漢厲害多了。有幾次在少年和小女孩的軟磨硬泡下，顯露了一些『雕蟲小技』，一把飛劍在兩人面前來來去去，把少年和女孩震撼得目瞪口呆，末了老頭總是老神在在的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別提那高人風範多足了。自此以後，李一斗就下定決心要好好跟著老頭好好學武，將來撈個武官噹噹。不過老頭有些奇怪，不讓自己叫他師父，讓叫督門老爺，否則就是一頓揍。

李一斗今天將督門老爺教的劍法中的第六式雨打薔薇翻來覆去練了數十遍，得到老頭兒勉勉強強的點頭之後，便帶上蛐蛐興緻沖沖的來到隔壁小院，正好看見小女孩低頭嗅花香的一幕。

「小蟲子。」少年開口叫道，話剛一出口，便看見女孩臉色由晴轉陰，眼裡似要噴出火來，李一斗只好老實閉嘴。

「給你說多少次了，不許叫我蟲子，再叫就不理你了。」被叫小蟲子的小女孩憤怒道。

小女孩名叫葉叢，是葉家的掌上明珠，極得父母寵愛，以前叫李一斗小豆子的時候也沒什麼，可那小氣鬼不知什麼時候給自己取了個小蟲子的綽號，第一次叫的時候把小~美人胚子氣得不輕。

正在低頭逗弄蛐蛐的葉叢頭也不抬，微嗔道：「什麼事？」

李一斗向後一躍，笑道：「你猜我今天學了什麼？」

葉叢問道：「學了什麼？」

少年不無得意道：「今天學的可厲害了，叫雨打薔薇，我現在就耍給你看看。」說罷就要施展開來。

見狀，小葉叢的腦袋搖得就跟撥浪鼓似的，連帶著頭上兩個衝天髮髻也跟著左搖右擺，慌忙道：「我不看。」

這不怪女孩如此態度，猶記得笨頭笨腦的傢伙第一天學劍就迫不及待的要在女孩面前顯擺，誰知一劍甩出三丈遠，長劍從女孩面門飛過，直直飛入池塘里，不僅把對方嚇得面無人色，自己也嚇得心臟突突直跳，半晌都說不出話來，身後的老管家更是嚇得七魄丟了六魄，回過神來就要收拾這小兔崽子。

似是想起了上次的糗事，李一斗也有些意興闌珊，低頭不語。

葉叢突然咧嘴一笑，「等什麼時候你的功夫有我爹那樣厲害了，就耍給我看。」

聞言，李一斗一張臉愁得跟苦瓜似的，垂頭喪氣道：「莊主的功夫頂天高，恐怕連督門老爺都不是對手，要我練到那般厲害，只能等到猴年馬月了。」

葉叢笑靨如花，雖然這話很中自己的意，不過女孩卻有些將信將疑。那年爹帶著自己跟大哥去江南一個親戚家，當時只帶了兩個扈從，半路遇到一夥強盜，自己在車內嚇得不敢出聲，等到爹讓再次啟程的時候，自己偷偷掀開帘子，看到幾十號人已全部躺在地上，嚇得自己趕緊縮回車裡。但要說比那老頭還厲害，那可就不一定了，畢竟老頭的本事自己還是親眼見過的。

葉叢忽然道：「走，咱們去找婧兒姐姐玩。」說罷轉身欲走出花園。

只是當女孩剛要踏出園子的時候，李一斗如箭一般掠到前者身前，睜大雙眼望向遠處，如臨大敵。

小葉叢回過神來，順著李一斗的視線望去，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