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你是一樹的花開
天邊浮起了一絲血色晚霞,夾著烏黑的雲,緩緩積壓而來。
重慶和海城僅僅相隔了一個城市,氣候卻差了太多,不過好在是夏季,無論是走哪兒,都是熱得人直跳腳。
她隨意坐在路邊的一個木椅上,木椅有些老舊了,但椅腳還算穩,她坐下來的時候,特意小心翼翼地晃了兩晃。
重慶的房子前年租給了別人,今年合同到期,搬走後房子就空置了,她今天特意來了這兒一趟,好好打理了一番,將老人生前放在閣樓的那些東西,都搬了出來。
老人生前的夙願便是能看著她安身樂業,可惜直到老人臨死,她卻沒能讓他老人家看到。
她晃晃悠悠著,周邊的蚊蟲叮咬著她露在空中的皮膚,皮膚好幾處起了紅點,她撓了撓,繼續等著。
很快,那地平線上就出現了一個人的身影,背著夕陽朝她而來,看見了她,加快了步伐幾乎是小跑著到了她的面前。
她站起身,他就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個小小的背包吊墜,那吊墜小人扎著馬尾辮,穿著正正經經的工作服,就這麼神情高傲地攤開在自己的眼前。
她接過來,擺弄了一兩下,問道,「你特意從北京飛過來,就是為了給我這個啊?」
「對啊。我第一眼看見這個的時候,就覺著很像你。」
她低頭嘟囔,「我哪裡是這樣的?」
「上次你替同事上法庭起訴的時候,就是這樣的。」
她抬頭。
兩個人現在一個人在北京,一個人在海城,她忙得抽不開身,就只能是他來找她的次數居多,每次他來找自己的時候她都在檢察院里,後來慢慢的,他就養成習慣,直接到檢察院門口來找她了。
也就那一次,讓他碰上了,還給看見了。
她輕輕笑道,「都讓你別來了,這麼麻煩,過兩天我就回去了。」
他卻搖頭,「不遠,一點兒都不遠。」
相比起六千公里不止的莫斯科,這點兒距離又算什麼?
他牽起她的手起步離開了這座房子前,離開前回頭看了看,房子窗口裡黑漆漆的一片,彷彿下一刻,就會有一個老人站在門口背著手,對著她們笑呵呵地揮手。
他低頭,看見亦步亦趨跟在自己身後的她,問道,「由光?」
她似乎正在沉思,聽見他在叫自己,遲鈍了一下才抬頭,他笑道,「回北京吧。」
就像是猜著了他想的什麼,她聽后,笑了,點點頭。
兩個人就這麼相安無事地牽著手在空曠的馬路上走著,高跟鞋穿了一天已經是累極,她突然就崴了一下腳,他注意到了,就替她脫掉了鞋,蹲了下來,說背她。
都這麼大的人了,她哪裡還需要這麼被呵護著,下意識推辭了一番,最後卻拗不過他,爬上了他寬闊的後背。
上一次他這樣背著自己,還是在很多年以前。
練了舞傷了腳,被他背著去了醫院,那是她第一次知道了被人背在背上是什麼樣的感覺。
「許暮之。」她突然在他耳邊喚道。
他「嗯」了一聲,洗耳恭聽。
「你說一聲『我愛你』吧?」
「嗯?」
「說一聲『我愛你』。」
「說什麼?」
「我愛你。」
他笑了,「我也愛你。」
自知被耍,她佯裝憤怒輕錘了他一下。
他失笑。
「我最近總想起一件事來,這件事兒就在我腦中一直繞著,我想問你。」
「問吧。」
「當年你在莫斯科,對我說過『你會後悔的』,這句話我至今都沒想明白,你怎麼能,從一開始就否定了我對你的感情呢?」
他沉默了很久。
她以為是他有了情緒,湊過臉去看他,卻見他目視著前方,一直在輕輕地笑。
「由光,我是一個孑然一身的人。」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話,便沒有然後了,她等了很久,也沒等到他的下文,問了他半天,他也沒有再言語。
她沒那麼強的求知慾,見他不說,也就不再繼續問了,趴在他的肩上,閉上眼小憩。
周邊很安靜,老爺子生前挑的地方,就是圖它安寧不擾人。
他背著她走出了馬路,她在他的肩上很快便睡熟了。
他以前其實沒怎麼發現她有這麼強的事業心,為了工作通宵,連著幾天都沒好好休息,他偏過頭想看肩膀上的人,剛一轉頭,她就輕微地「嗯」了一聲。
被吵醒了。
他無奈地轉頭,步伐緩而慢。
他說,我是一個孑然一身的人。
由光,一個孑然一身的人,做事情總是不顧頭也不顧尾,我沒有在懷疑,只是在怕,怕你有一天,真的會後悔。
可是,還好。
就像是曾經他對她說過的,不管是什麼時候,只要是以後,就交給時間來證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