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給你一個平安符
她覺著院長一定會將這件事情告訴給媽媽,於是當天一直到第二天,她都活在戰戰兢兢之中。
可是等到第三天,在聯誼活動開始的前一天,媽媽都沒能打來一個電話。媽媽的電話沒有等到,倒是等來了院長召喚她去辦公室的通知。
她在鬆了一口氣之餘,其實還有點兒失落。
施純在轉告這個消息的時候,目光晦暗,直直盯著她,帶著打量,彷彿欲圖要將她看透。
也難怪錯愕,施純只知她家中家底殷實,再往深了去,便什麼都打探不了了。白楚河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她極少提起那些背景的事,一來是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二來是因為在這個學校之中出類拔萃之輩數不勝數,她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不動聲色地轉身離開了宿舍,正巧碰上從圖書館回來的白楚河,見了她,道,「怎麼了這是?這滿臉悲壯是要身赴戰場啊?!」
「可不!」她撂下了這句話后便關門消失了。
她找了很久的院長辦公室,問東問西才知道是在學校的另外一個區里。
這個季節這個時候正是熱上頭的時候,等到她走到辦公室的時候,院長正好倒了一杯水回辦公室,見了她,「嗬」了一聲,「這滿頭大汗,怎麼這麼熱吶?快進來快進來。」
進了辦公室後院長給她遞了一杯水,開著冷氣,環境倒是安靜,院長也算是半個熟人,她卻坐在那裡絲毫不敢造次。
院長見她這嚴謹的模樣有些好笑,抿了一口茶就說,「由光啊,你今年多大了?」
她恭恭敬敬,「20了。」
「20了都!」院長嘆了一口氣,「20的孩子了,這一晃就十多年過去了。」
她搞不清院長想說什麼,微微一笑,算是在聽他講話。
院長放下杯子,「昨天你爺爺還不放心你,怕你對他說話遮著瞞著,跑來問我,問你在學校的狀況怎麼樣。我當時就給回過去了,說你好歹也是一成年了的人了,哪兒那麼多時間搭理那老頭子,是吧?」
她窘迫地笑了笑。
爺爺真是……還和小時候一樣愛管著她吶!都20的人了,還和以前一樣托關係問東問西,非得將她的行蹤掌控於手中才肯放心!不要面子的啊!
心裡正犯著嘀咕,就聽見院長話鋒一轉,「也難為他老人家操心,你那麼小的時候來北京,媽媽工作忙顧不上你,也就和一個人差不多,你爺爺也是擔心你,多耐著點啊!」
她還是不知道院長老人家到底想說什麼,估摸著他是為了上次逃課缺席的事兒想要教育她一頓,拿了爺爺做借口想煽個情,於是想了想,才開口,「這個……院長,我上次真不是故意的,您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樣兒的人,我那次真是有事兒……」
就逃了那麼一節課,搞得她像是犯了罪……
「你什麼樣兒的人?」院長打斷她,橫了她一眼,「成天不務正業,和金融系那張曉武一幫子人天天混日子?就這些事兒我都沒敢和你爺爺說,就怕他老人家被氣得心頭疼!」
她再次窘了。
院長這是什麼人脈!
合著她就只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啦?!
「謝謝院長!謝您饒了我一命嘿!」她一連三鞠躬,「院長您老今兒找我有何貴幹吶?我待會兒下午還有課呢!」
「也沒什麼事兒,」院長轉身去翻抽屜,翻了大半天,最後特別不情願地掏出了一個平安符,「據說是你爺爺專程去他們那兒的靈廟裡給求來的,平常問你你總說不要,上次去看他,就托我轉交給你,讓你一直給帶著,出門……注意平安!」
她再次被爺爺窘到原地。
她窘迫地伸手接過了那平安符,窘迫地向院長道了謝,抬頭就看見了院長的滿臉不自然。
原來被迫的不止她一個人。
就老爺子一個人那兒瞎操心。
她在辦公大樓洗手間的鏡子前發了很久的呆,低頭看著手心的那個紅綢織的平安符,那外表很是花哨地綉上了「一生平安」四個大字。
深呼吸一口氣。
院長其實也算不上多管閑事。
只是爺爺心裡清楚,即使是把這個平安符給了媽媽,媽媽也不見得有空來給她,甚至可能會將它遺忘。院長是爺爺的當年的老友,管的她的事兒,卻比媽媽多得多。
可是爺爺沒怪媽媽這個失職的兒媳,只是在提起時總是搖頭嘆息。
她小的時候不太明白,為什麼媽媽沒有空照顧她卻依然義無反顧地將她接來北京?她上初中的時候一個人報名找班級,高中的時候因為家裡住得遠,一個人搬著行李去學校報到,後來到了大學,也是自己一個人搬著大大小小的物件兒來報到,別的孩子能撒著嬌念著父母,她卻在這個時候,卻還要忙著買許多生活用品。
她想,大概唯一和母親待的時間最長的幾次,就是升學報考學校的時候,媽媽問她要她報什麼學校。
其實問了也白問。
她今後要走的路,早已替她鋪好,包括她要讀的那些學校,也包括她以後要從事的那些職業。
那個平安符就這麼晃蕩在自己的眼前,夏季穿得衣料大多薄透,平安符一掛上,清清楚楚就能看見那幾個大字。
她默默地放進了口袋裡。
找個時間拴在腰上好了。
出了辦公大樓,迎面就碰上了一個人。
那人斯斯文文地站在走廊的欄杆上,帶了個金屬框眼鏡,手裡拿著一份文件,頭髮軟軟地聳拉在耳側,沒了平日在酒吧里見到的那樣氣場逼人,柔和下來,反倒顯得有些溫柔可親。
她本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對方先看見她,嘴角緩緩盛開一絲笑意,「由光?」
她步子微頓,故作驚訝地看著他,「呀,季師兄啊,真巧。」
季謙還沒開口,就被她問道,「半隻腳都踏出了學校的人,怎麼突然回學校啦?」
季謙搖了搖手中的文件,「找教授簽一份畢業文件。你呢?」
她啊……
她撓撓頭,「我……我走錯路了,剛問路來著?」
季謙笑了,「來學校這麼久,連路都還弄不清呢?」
「對啊,」她看著地上排列整齊的大理石地板,「師兄什麼時候忙完?」
「就快了。」
她想著白楚河那些小心思,季謙這人平常難得一見,她們一群人每次去魅色的時候,十次也就能碰見一次,白楚河打電話對方也總是在忙,她要是能替白楚河約著季謙,就又可以騙著喝好幾周的奶茶了。
這樣想著想著,她就笑了。
「哦……」她笑道,「明天咱學校有個聯誼,師兄你忙不忙,不忙要不來看看?都是精英學弟學妹哦,沒準兒還能給你事業添一道火!」
季謙失笑,「如果有空一定會來。」
那位教授這時已經走進了教室,見了季謙,招呼道,「季謙啊,進來吧。」
季謙微微點頭,她見了趕緊揮手,「好啊好啊,等你啊師兄!」
直到季謙進去后她的笑臉才消失殆盡。
季謙這麼聰明的人,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她臉上的假笑?
張曉武說季謙這人挺好的,平常在酒吧里經常免單也就算了,他有時自立門戶做生意的時候,全都是季謙中間給牽橋搭線仗義相助,也不知道怎麼的,她就是不肯待見他。
要不怎麼說她看人看得准呢?
小時候憑著爺爺和爸爸的身份一路橫行,不論是混哪個圈子的人,見了她都不忘拍拍她的馬屁,誰不知道她是許老最疼的孫女,在整個律政界,又有誰敢不給許老幾分面子?更何況在當年的車禍之後許老痛失愛子,就留下這麼一個孫女,至此,誰不知道她一個人的身後便是整個許家。
是以在這樣的成長環境里,她難免會見到許許多多的面孔與虛偽,小時候或許不懂,可後來也漸漸地明白了,也分得清那些各有不同的面具與笑臉。
季謙這人,城府太深。
不過也有幾分仗義。
可這類人的仗義通常背後都是利益,又值幾分錢?
張曉武還是半個生意人呢,這點兒都分不清,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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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老大不爽聯誼的功績就這麼被施純給搶了去,一直在她的耳邊叨叨,叨得她心裡頭煩躁。
那時候正是聯誼開始的前兩個小時,布場的時候白楚河就一直沒停過,她默默地吹著氣球,想象著那是白楚河的腦袋,使勁兒吹氣,越吹越大,最後「嘭」地一聲,爆了。
白楚河被嚇了一跳。
她扔了手中的氣球,看了她一眼。
「我什麼時候吃過虧了?」她上前掐住了白楚河,「那幾次都是讓著她,您能別念叨了么?!」
「行行行,我不念叨,不念叨,你這王八蛋沒心沒肺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姑奶奶是瞎管閑事兒了!」
說著白楚河就賤兮兮地湊了過來,「由光,問你個事兒。」
「說。」
「就那許暮之……」
一提許暮之心頭就跳了一下,頓時注意力全被白楚河引過去了。
她狀似不在意,「嗯,怎麼了?」
「真的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
「你上次當著張曉武說的話,真的假的?」白楚河一雙眼睛眨呀眨,胳膊肘一直蹭著她。
「真的。」
白楚河笑得手舞足蹈,「許由光,你會感謝我的!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