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九龍化骨水
陳同海駕著摩托絕塵而去。
田福生頓足道:「卧槽!不能讓他跑了……」
他剛一邁腳,高桂雲一把拽住了他:「你兩條火腿晃蕩著個鎚子,什麼時候能追上他?」
「那怎麼辦?」田福生六神無主。
高桂雲攥緊田福生的手,柔聲道:「福生,你冷靜點。依我分析,他剛剛不是說要回羊角嗎?咱們就去羊角堵他唄。」
田福生這才醒悟過來:「是啊,他回羊角,自然是要回陳家寨。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多虧你提醒,我剛剛都亂了方寸了!」
「關心則亂嘛!這樣吧,福生,你緩緩神,接下來你聽我的,我保證能幫你把這姓陳的雜種揪回來。」
「好,好,都聽你安排!」
高桂雲道:「眼下離天亮還早,這黑麻麻的干著急也沒用,等天亮商鋪都開門了,再作計較。」
當下高桂雲拉著田福生找到了一家桑拿,兩人進去泡了個澡,短暫休息。
天一亮,高桂雲又帶著田福生去理髮。這中間,高桂雲離開了理髮店一小會兒,回來時竟開著一輛二手吉普,車裡還有準備好的衣服和背包,她自己早已換上了一身運動裝。
上了車,田福生驚問:「你都哪兒弄來的這些裝備?」
「買嘛!」高桂雲沒好氣地笑道,「看樣子你這狀態還得好好調整。別磨嘰了,換衣服,我們去吃早餐。」
田福生換上高桂雲買來的運動裝,贊了聲:「真他媽合身!」又道:「早餐咱就別吃了,抓緊時間去追那姓陳的!」
「好,早餐可以不吃,但你總得回去叫上王子衡吧?」
「雞蛋粑粑!居然把這小子給忘了,那就趕緊回爛尾樓。」
吉普車駛回爛尾樓,田福生跳下車,囑咐高桂雲就在車上等著,自己接了王子衡馬上轉來。
田福生迅速衝上三樓,仔細搜了一圈,發現王子衡根本沒回來過。
他心急如焚,生怕時間稍有耽擱而錯過了陳同海,當下撿起碎水泥塊,在地上給王子衡匆匆留下「羊角會合」幾個字,便轉身走了。
跟高桂雲說明了情況,兩人開著車徑往羊角方向駛去。
四個多小時后,兩人通過導航,終於來到了離陳家寨不遠的地方。
高桂雲停下車,對田福生說:「現在是人家的地盤了,我們不能太冒失。把車隱蔽好,我們步行進寨子,小心打聽,見機行事。」
田福生點頭稱是。
兩人見公路上並無行人和車輛,迅速將吉普車開進一處叢林,用樹枝雜草把吉普車遮蓋起來。
烈日當空。田福生和高桂雲都是一身休閑打扮,悠閑地緩緩踱向陳家寨寨口。寨子里的庄稼人此時大都收工轉來,準備回家吃午飯。
高桂雲攔住一個老鄉,謊稱自己二人是從縣城到鄉下散心來的,路過陳家寨,想起有個叫陳同海的朋友就住在此處,於是決定去他家拜訪拜訪。
老鄉看了看田高二人,眼神有些複雜,似乎是說陳同海還有這樣人模人樣的朋友?旋即又給二人指了方向,徑自去了。
兩個人順著老鄉所指的方向,不急不慢地向陳同海家靠近。
沿著石徑走了兩三百米,高桂雲拉著田福生的手停了下來,示意他觀察身前一所民居門前的狀況。
田福生抬眼望過去,一幢磚瓦小平房門口,停放著一輛錢江摩托,摩托車的後視鏡只剩一邊,正是陳同海逃離縣城時的坐騎。
田福生大喜,正要邁步奔過去,高桂雲再次揪住了他。
「你傻呀!準備直接進去抓人?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田福生這才驚醒,點頭道:「還是你冷靜。雞蛋粑粑,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高桂雲觀察了平房四周一圈,確定無人注意二人後,指著房子東首豬圈旁的一棵枇杷樹道:「上去先貓著,隨機應變。」
枇杷樹接近兩丈高,枝葉繁茂,旁邊另有幾棵高大的杉樹掩映,人若藏在枇杷樹上,一時倒也難以被人發現。
兩個人迅速爬上了枇杷樹,隱蔽好后,靜靜觀察平房內的動靜。
房子內依稀聽見有一男一女正在對話,男子間或吧唧幾聲嘴,似乎在吃東西。幾分鐘后,一個白髮老人背著一籮豬草從外邊走進平房。
屋子裡的男人與進門的老者嘀咕了一陣,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先是聽見老者大聲呵斥,時不時蹦出幾句「敗家子」「短命兒」之類的咒罵;繼而是吃飯的男子摔鍋砸碗,厲聲駁斥。片刻之後,老人揮舞掃把將一個漢子趕了出來。
田福生瞧得明白,那被趕出來的漢子正是陳同海。
一個老婦人相跟著跑出來,嗔怪老者:「你讓幺兒安生吃頓飯不行?」
老者紅著臉道:「要吃去牢里吃,吃一輩子都不要緊,快滾!」說罷又是幾掃把,將陳同海攆出院子。
陳同海罵罵咧咧地跑到枇杷樹下,等他爹進了房門,才對他老母親囑咐道:「媽,我先上山躲兩天,你待會兒把我的摩托車推進屋子裡,別讓人知道我回來過。」
他母親紅著眼點頭,說:「我曉得,幺兒!你小心點!」
陳同海一瘸一拐地往後山奔去。
田福生等陳同海的母親也進了屋,正準備悄悄從樹上下來,好跟著陳同海,不料高桂雲又拉住了他,在耳邊輕聲道:「還有人!」
一個五十多歲的駝背老漢,身後牽著牛,正不急不慢地從枇杷樹下經過,走到陳同海家院門口停了下來。
樹上的田福生和高桂雲哪敢驚動來人,只好繼續隱身在枝葉間,靜等駝背老漢離開。
駝背老漢站在院門口,沖門內叫道:「他大伯,在家不在?」
駝背老漢說話的聲音很嘶啞,喉嚨紅腫,像是有異物卡在裡面。
陳同海的父親迎了出來,對老漢道:「他四叔,進屋坐嘛!」
「不了不了!」駝背老漢擺手道,「我還牽著牲口呢,就在門口說。伍家溝那邊有信兒了,雖說都是二婚,人女方家還是要跟你三娃子合合八字才行。他大伯,你趕緊找找,三娃子的定命紙還在不在。」
陳父聽老漢說起自家兒子,臉色忽然就不好了,沉著臉道:「四叔,別耽誤人家姑娘,這婚咱們不談了!」說罷轉身就往屋裡走。
駝背老漢莫名其妙,陳同海的母親又跑了出來,邊跑邊叫:「他四叔,別聽你大哥胡說。定命紙在我這兒呢,你快拿去!」
陳母跑到駝背老漢跟前,將一張半尺見方的紅紙交到老漢手裡,笑道:「門口聽到你的聲音,就曉得是哪樣好事情了。他四叔,勞你費心,三娃子的定命紙我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找個穩當的先生看啊!」
老漢接過紅紙,那上面寫的是陳同海的生辰八字,叫做定命紙。老漢道:「大伯娘,我大哥是吃了槍葯了?估計又跟三娃子吵架了吧。娃娃的婚事不是兒戲,即便二婚,也不能不當回事。我看三娃子的摩托車就停在門口,這傢伙應該在家吧,問問他,怎麼說。」
陳母忙道:「不在家的!不在家的!三娃子走親戚去了。他四叔,你大哥那德性你還不曉得嗎?不張他!伍家的姑娘談成了,還要好好謝你呢!」
駝背老漢跟陳母在門口好一陣墨跡,樹上的田福生恨得牙痒痒。眼看陳同海已經沒了蹤影,心中真是又氣又急。
高桂雲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心裡邊同樣毛焦火辣。
終於,那駝背老漢說道:「好了,大伯娘,這事我盡心辦就是了。等我把牛關進圈裡,還得去鄉里看看醫生,魚骨頭都在喉嚨里卡了兩三天了,磨人得很。明天,我再去趟伍家溝!」
陳母千恩萬謝,送走了駝背老漢。
總算清凈了。
田福生和高桂雲從枇杷樹上溜下來,趕快離開陳家院子,順著陳同海消失的方向找了一陣,發現根本無從著手尋找陳同海的蹤跡。
田福生氣急敗壞,嘴裡不停問候駝背老漢的祖宗。
高桂雲在一旁幫腔:「老東西,乾脆讓魚骨頭卡死算了!」
田福生突然一拍大腿:「有了!」
田福生拽著高桂雲的手,掉轉頭快步去追那個駝背老漢。
高桂雲一路上不停問田福生,究竟想到了什麼好辦法?田福生只是說:「等會兒你就明白了!」
駝背老漢的家與陳同海的家隔得不遠。不消片刻,田福生就追上了老漢。
老漢剛將牛關進圈裡,聽見背後有人對他說話:「老伯,能借您口水喝喝嗎?」
他回頭一看,見是一對城裡人打扮的男女站在身後,笑吟吟地望著他。
這幾年城裡人多作怪,經常跑到農村來東遊西盪,有的搞野炊,有的說採風,還有的只為呼吸兩口新鮮空氣,老漢早就見怪不怪了。
當下老漢熱情地將二人迎進屋裡,從水缸中舀來涼水,用土碗勻給二人。他一邊忙活,一邊不忘吹捧自家的水:「都是井水,又涼快又乾淨,你們在城裡怕是想喝都喝不到!」
田福生和高桂雲連聲說是,對井水讚不絕口,老漢顯得更高興了。
田福生一眼望到老漢的脖子,假裝吃驚道:「老伯,您這喉嚨里莫不是卡了魚刺吧?」
老漢道:「就是啊!都好幾天了,一直吞不下去,也摳不出來,喉嚨是越來越腫,太難在得很!等到少午陰涼點,我還準備去鄉里醫院看看呢。」
田福生放下水碗,擺手道:「沒必要去醫院!去他們那兒,燒錢不說,動不動就開刀打麻藥,折騰得幾下,人的元氣都傷著了,不划算的。」
他四處觀察了一下,發現只有老漢一個人在家,牛逼就吹得更凶了:「這樣,老伯,我學過幾天玄學,也略懂點古代醫法,您這小問題,讓我治,不打針不吃藥,分分鐘拿下,也算是回報您的井水!」
農村老人多單純啊,經田福生一忽悠,老漢立馬就答應了。
田福生再舀了一碗水,左手端著碗,右手在碗口上方東指西畫,口中念念有詞。少頃,田福生將碗遞給老漢:「老伯,快喝了它,馬上就好!」
老漢依言喝了這碗被田福生施過咒的水,果真感覺喉嚨里的魚骨頭被咽下去了,當即又驚又喜,把田福生捧得跟神仙一般。
原來田福生讓老漢喝下去的這碗水,可是大有名堂,江湖上稱作「九龍化骨水」。施法的人將此水給患者喝下去,管你什麼東西卡在喉嚨里,都能輕鬆被它化解。
據說習此法者,一定要將一根斬作九段的筷子和水吞下肚子里去,方能過關出師,故而叫做「九龍化骨水」。
田福生得意地向高桂雲拋了個媚眼,趁熱打鐵:「老伯啊,您跟我說實話,最近幾年是不是常有小磕小碰?雖不至於傷筋動骨,但沒事又要貼服藥,沒事又得躺幾天,倒也不省心。」
老漢一邊聽,一邊猛點頭:「對呀對呀!就跟你說的一樣呢,身上就沒有一塊好皮肉了。你……你是怎麼看出來的呢,大兄弟?」
田福生咂著嘴道:「我瞧您的神色,命里犯小人,眼下雖然沒有*煩,但時間長了,只怕會有大禍臨頭。」
老漢被他嚇得面如土灰,一個勁兒央求他趕緊支招化解。他心裡已經認定,眼前的這位大兄弟,肯定是高人。
田福生嘆了一聲,道:「也罷!誰讓我今天就遇到您了呢?或許這就是天意!」
他掐指算了算,臉色沉重道:「咦,命里跟您沖犯的,居然是自家親戚!大伯,您快弄張紙來,把族內親人的姓名都寫上,我幫您斷斷,看看究竟是誰。」
老漢依言走進裡屋,翻箱倒櫃找出幾張信箋紙、一支鉛筆,有些為難地遞給田福生:「大兄弟,不好意思啊,我不識字,你看這……」
「沒關係,老伯,您念,我寫。記住啊,一定得是同族內未出服的親戚。」
「好好……」
老漢老老實實地按照田福生的要求,念出一長串同族親人的名字,田福生則裝模作樣地聽寫著。
沒多久,當老漢念到「陳同海」的名字時,田福生手裡的鉛筆芯突然斷了……
「就是他!」田福生篤定地說道。
一旁的高桂雲差點笑噴出來。
老漢渾身像篩糠一般,只覺得眼前的一切太不可思議:「這短命的小斯兒,我就知道他八字克我哩!大兄弟,那往後該怎麼辦呢?」
田福生道:「也不是沒有辦法!老伯,您只要能弄到這個人的生辰八字,就有解。」
高桂雲這才醒悟:敢情你演了半天,圖的不過是人家手裡的定命紙。
老漢大喜道:「巧了巧了!我手裡剛好有這小斯兒的八字。也是我命不該絕啊,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說著,老漢哆哆嗦嗦地從衣兜中取出陳同海的定命紙,交給田福生。
田福生看了一眼定命紙,心中迅速記下內容,接過來,又是一通手舞足蹈。片刻過後,將定命紙遞還給老漢,道:「搞定了!老伯,您只管放心,從今往後高枕無憂,開開心心活個一百歲不成問題。」
老漢感動得眼淚稀里嘩啦,握住田福生的手怎麼也不願鬆開,嘴裡全是誠懇的感謝之詞。
高桂雲憋著笑,也假意上前來不停寬慰老漢,叫他不用客氣。
老漢堅持要留二人吃頓飯,還說家中藏的有好酒,今天一醉方休。田福生死活推辭,說還要趕路辦緊要差事,才勉強勸住老漢。
臨行前,田福生向老漢討要了香和紙,言稱每解一厄,他都要回家設壇答謝神靈。這香跟紙的來源也是有講究的,非得是被解厄之人供奉的才靈驗。
老漢二話沒說,慷慨奉送。
兩人趕緊走出駝背老漢的家,找到一個隱蔽所在。田福生拾起三塊石頭,在地上再次磊起「三官問路」的石陣,焚香燒紙后,將陳同海的生辰八字默念三遍,再滴血石上。
未幾,石陣上方憑空生出一股涼風,徑往後山方向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