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
雕花紅木床上,少女輾轉反側,睡得極不安穩,她低低飲泣的聲音漸大,「呼!」
也不知是否終於擺脫了可怕的一切,她竟是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謝瓷大口的喘息,汗珠兒順著臉蛋兒落下,脆弱無辜。
謝瓷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抬眼一看,眼前一切卻又讓她陷入迷茫。她已經死了,家破人亡,自己灌了自己毒藥,於佛寺之中當著兩位皇子的面兒,詛咒他們一生,吐血而亡。
只是……她是被救了么?
謝瓷疑惑的蹙了蹙眉,劇毒鶴頂紅還有葯可醫?
腦中種種如同斷片一樣快速的飛過。謝瓷捧住了腦袋,越發的迷茫。突然間竟然發現,她腦中的那些人,全都無臉。沒有臉面,她竟是全然記不住那些人的臉。
她使勁兒甩了甩頭,仍不得清明,目光觸及一切,終於看清了房間內的擺飾。
清晨的太陽並未升起,一絲絲光芒映照在房間內,謝瓷突然就清醒了。
謝瓷不可置信的看著這間房,水粉色的簾幔,與大床同質地同雕花同款式的梳妝台,還有小几上青瓷花瓶,花瓶內花團錦簇的杜鵑花,恬雅柔美。
這是她的閨房,京城謝府的閨房。而那隻青花瓶已然被她砸碎,卻又憑空出現。
而今,這一切又出現在她面前,甚至……帶著嶄新的氣息,彷彿告訴她,那一切都沒出現過。
「小姐,您醒啦?」韻竹掀開帘子,驚喜異常:「真是太好了,我這就去叫夫人!」
韻竹來去匆匆,謝瓷卻更加的震驚。
她的記憶里,韻竹死了,為了保護她,穿著她的衣衫跳下了懸崖。
替她而死。
謝瓷一把掀開被子,想也不想,跌跌撞撞衝到鏡子前,鏡子前面是一張稚嫩的臉,明眸皓齒,睫毛卷翹,巴掌大的小臉兒蒼白的沒有一分血色,卻又吹彈可破。
她十四五歲的模樣兒。
謝瓷毫不猶豫的抬手,生生掐了自己的臉一下,原本的白色立刻變為一簇紅。
而她也因著毫不留情的疼痛呲牙一下。
這是真的,她沒死!
而且似乎、可能、大概……回到過去了?
還是,她曾經那些經歷,都是夢境?
謝瓷腦子如同一團漿糊,可是這時卻立刻決定,不管是否莊周夢蝶,她都必須將一切當成真的!
當成真的,才能小心。
謝瓷冷靜下來,低頭灌了一口水,許是喝的急了,竟是嗆了一下,咳嗽起來。
帘子再次掀開,美婦人匆忙而入,她倒豆子一樣:「乖兔兔怎麼起來了?看你咳嗽成這個樣子,怎麼就不能等我們過來伺候了?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疼嗎?娘已經叫了大夫,大夫等一下就會過來。來,娘扶你好好的躺著。」
這美婦人正是謝瓷的娘親宋氏,宋氏高挑美艷,眉梢兒微挑,薄唇輕抿,端看外貌,只覺得這女子潑辣又不好相與。
不過她疼愛女兒的心倒是明晃晃的,任誰也說不出一分,「來,告訴娘還有沒有噁心想吐?如廁呢?有沒有?」
謝瓷痴痴的看著母親,伸手握住了宋氏的手腕,謝瓷纖細病弱,可是手勁兒倒是大,竟是抓的宋氏有些疼,她疑惑的看著女兒:「怎麼了?」
謝瓷的大眼立刻生出一股霧氣,頃刻間的功夫,淚珠兒就掉了下來,「娘……」
委委屈屈。
宋氏立刻:「乖兔怎麼難受成這樣?大夫呢?再去催,我……」
謝瓷哭的歇斯底里,便是大夫來了,也不知她到底怎麼了。不過大戶人家的小姑娘,遭了這麼大的罪,爹娘又不在身邊,心裡難受也是理所當然了。
只是,這小閨女也太能哭一些了。
沒錯,謝瓷哭的慘,她也不知自己這麼了,明明是內心很堅強的一個人,但是在這一刻卻又全都化為烏有。她就是想哭,想將自己所有一切的委屈都哭出來,盡皆全力。
有娘的孩子是個寶,再見親娘,一天都沒哭個停歇。直到傍晚才哭累了,打著嗝兒窩在宋氏的懷裡。
宋氏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大聲一點都不敢了。
「乖兔順順氣兒,眼睛都哭腫了,往後可別胡吃那些山間的野菜,天然造物,誰曉得有沒有個什麼毒性。你這次真是命大!」
謝瓷輕輕的嗯了一聲,想了起來。
她十六歲那年偷偷離開家裡去郊外的寒山寺給爹娘祈福,正是那一次,她不下心吃了毒蘑菇,差點丟了性命。回京的時候還遇到了事故,好在她娘發現了她出門,找了出來,這才趕得及回京治病。
而她不知道,她那次祈福卻給自己引來了大麻煩,兩位皇子外出打獵,在山澗遠遠的看到了她,曾打賭誰能先得到她。
因著當時她是偷偷離家,並未帶許多的下人,回來又病倒。因此兩位皇子並沒有立刻找到她,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她在一個月後仍是被他們找到了。
從此,她們謝家就陷入了無休止的噩夢。
整整五年,先頭兒兩年還能堅持。而後的三年,爹娘為了讓她躲避那些人,已然將她送到了寒山寺,她在寺里生活了三年,最後仍是被找到,自殺而亡。
謝瓷攥緊了拳頭,恨透了兩位皇子。
他們的遊戲,卻是旁人一家的性命!
「這幾日你好生養著,看著小臉兒一點肉都沒有。等過幾日你爹和兄長回來。不定多麼心疼了。」宋氏摟著女兒呢喃,又想了想,說道:「你爹來信了,說是還有五六日就能回京,還給你帶了不少小玩意兒。」
謝瓷立刻抬頭,雙眸亮晶晶的,聲音透著哭過的沙啞與軟糯:「我想爹和哥哥了。」
宋氏淺淺的笑了出來,輕輕拍著謝瓷,說道:「好好好,知道你疼他們,若不疼還會偷偷去寺里祈福?不過你這丫頭也是的,真是不懂事兒。往後再偷偷出門,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雖然語氣兇巴巴的故作嚴厲,但是謝瓷一點也不怕。
她蹭蹭宋氏的衣服,笑盈盈:「以後不了。」
這個時候倒是乖巧了。
宋氏捏捏她的小鼻子,似乎想到了什麼,問道:「也真是老天爺都保佑你,若不是遇到好心人,你說你還不定是個什麼樣子呢。」
謝瓷疑惑的抬頭,咦了一聲。
宋氏立刻絮絮叨叨起來,這般那般,細細敘述,到最後,說道:「人家可是給你送到咱們府邸門口了。而且,大夫說了,若不是他給你吃了葯,讓你將一切穢物都排出,晚了還不定如何呢。」
謝瓷:「???」
救命恩人?
哪裡來的?
上一輩子沒有呀!
「真是碰到活神仙了,我可聽韻竹和阿牛說了,那人大抵是哪位高僧的俗家弟子,一身佛性,光芒普照。」
謝瓷:「???」
光芒……普照?
一旁的韻竹跟著幫腔補充:「對呢對呢!他替您把脈,說您無事。我當時還不明白所以。誰曾想哦,進了城門,他竟是直接餵了您一顆葯。我當時嚇死了,以為他要害您。特別是您一回府就開始上吐下瀉,我恨不能抽死自己。若不是大夫及時趕到說幸好是吃藥,我當時就要投井了!」
這話真是一點不假,宋氏頷首:「這丫頭死心眼,就覺得是自己害了你。」
謝瓷雙眸真誠的看著韻竹,抿抿嘴,認真道:「韻竹,謝謝你。」
韻竹臉色一紅,趕緊:「小姐說的這是什麼話,是奴婢沒有伺候好您,才讓您遭了罪。」
她其實特別埋怨自己。
謝瓷搖頭,淺淺的笑了笑,恬淡如清風拂過,給人難以言說的舒適感。
謝瓷:「以後不管怎麼樣,都不要輕易去死。」
她垂垂眼,睫毛顫了顫,斂下了眼中神色,語氣堅定:「人只要活著,就有希望。更何況……」
她抬眼,笑眯眯:「那麼多該死的人都沒死,我們這些好人怎麼可以不好好活著?」
這話說的有些怪,不過韻竹也不很懂,只當小姐是安慰她,心中越發的軟和,她笑盈盈的道了一個好。
謝瓷依偎在宋氏身邊,摟著她的腰,輕聲問:「韻竹,那人可曾說自己是什麼人?」
她很確定,自己上一輩子是被她娘接回來的。這一輩子平白多了一個救命恩人,謝瓷還是很謹慎的。
「大抵是什麼樣子呢?」
韻竹停下手上的動作,仔細回想起來,可是想來想去,只撓了撓頭,說道:「……記不住了。」
回想起來,竟是覺得自己對此人半分印象也沒有。大抵是他氣質太突出,倒是讓其他方面被忽略了個徹底。
她說:「總歸,總歸是一副得道高僧的做派,可是又有頭髮。哦對,長得特別好,特別特別好!」
這形容讓謝瓷淺淺的笑了出來。
「那看來倒是個怪人了。」
她垂眸仔細思考京中哪號人物是這做派,可是思來想去,竟是完全想不到這人是誰。
京中眾人,她幾乎數如家珍。
只是,謝瓷蹙眉……這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