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唐寶如致謝道:「多謝指點。」

宋曉菡幾句話卻又露了本性,「要我說都是那安妃不好,倒是連累了你們,許大哥當時就該以死抗爭,還能留個鐵骨錚錚的美名兒。」

唐寶如失笑,許寧這等人?年幼被賣入贅,為了一塊糕點終於低頭的人,他是在世俗紅塵中打滾磋磨過的人,如何會和那些士大夫一般,死不辱,寧可青史留名,不苟且偷生。

他前世和官家行那什麽新法,更多的是為了做一番事業證明他自己,若說真的完全是為國為民,毫無私心,她也不信。這一世再赴朝堂,多半是要彌補遺憾,他會以死抗爭,她不信。她也不希望他寧折不彎,許寧會求全委屈,會忍辱負重、卧薪嘗膽,會反覆斟酌後選取最合適的一條路,他其實是個普通的俗人,卻努力為她撐起了一片天。

宋曉菡還在嘀咕著和她說侯府的事情,低聲道:「甯國公府那笑話你也聽了吧?我爹聽了就和我說還是退了親吧,二房那邊更是想得美,知道我爹有退親之意,便說讓宋曉蘿頂替我也成,真是好大的臉。

我和我爹說烈女不侍二夫,若是他退親我就死給他看,我爹被我嚇住了,最後只和甯國公府那邊說了讓他們處置了那侍女,去母留子,如今是將那侍女遠遠發嫁了,那孩子就養在田莊上,依我說還是公主太過寵三郎了,內宅讓那些眼大、心大的丫鬟鑽了空子,等我過去好好整治內宅,才知道我的手段。」

唐寶如嘆了口氣道:「那衛家公子著實不是良配,實在也太風流了些。」

宋曉菡道:「少年公子,生得又好,難免有那等不知廉恥的丫鬟來引他,這京里高門哪家公子沒有一個兩個通房的,成婚的時候打發掉也算是知道規矩的人家了。

你出身小家小戶,不知道這高門媳婦本就不能嫉妒的,只要端著正室的架子,拿出風範來,總能讓夫君尊重愛戴,更何況三郎待我又是不同,將來成婚後性子定了,用心在舉業上,自然便能絕了這些風流債。」

唐寶如默然不再勸說,宋曉菡卻又低聲道:「快看,那是張相夫人。」

唐寶如看過去,淡淡道:「有什麽好看的。」

宋曉菡低聲道:「你有所不知了,張相是太皇太后的鐵杆支持者,太皇太后也多有倚重他,權傾朝野,如今太皇太后薨了,只怕張相也好景不長了,你看張相夫人那眼圈,真正是如喪考妣了。」

唐寶如一怔,「不是說太皇太后出身貧家?」

宋曉菡娓娓道來,「太皇太后出身貧家不假,高宗那會兒為不受寵的元后皇子,被當時炙手可熱的劉皇後排擠、猜忌,連宮室都無人修理,更不要說選妃了。後來選妃之時,高宗不敢選世家女子,怕受猜忌,便選了貧寒出身的良家女子為妃,以去劉皇后疑心,這便是太皇太后了。

據說後來太皇太後有孕,高宗害怕鋒芒太甚,被劉皇后算計,便悄悄和時為翰林侍講的張相說想墮掉其胎兒,張相便袖了三劑墮胎的葯給了高宗,高宗回去後親自熬藥,卻夢到金甲神人擊破葯缸,驚醒後認為是神兆便將葯倒了,告訴張相時,張相解夢道此為天命,於是高宗便留下了這腹中孩子,這便是先帝了。

當時太皇太后孕中思酸,高宗又和張相說,張相便帶了木瓜藏袖中給他,後來高宗得登大位,太皇太后封了皇后,一直對張相十分尊重,高宗去世後,先帝登基,也一直十分敬重他,常常問計於他,言聽計從。

如今他也是三朝元老了,算得上權傾朝野,只是如今的官家是過繼的,太皇太后一去,太后又與他不太對付,只怕這兩年朝堂要有大動靜,我爹說了要不是如今祖父身上也不太好,真是想再外放一任,這眼看就是腥風血雨,朝堂傾軋,到時候站錯隊……」

從大相國寺回來,唐寶如頭大如斗,彷佛被宋曉菡嗡嗡嗡強行灌了一腦袋的朝堂爭鬥和小兒女情思,看得出來宋曉菡被關得狠了。唐寶如索然無味地回房,從來沒有感覺到是這般的寂寞。她第一次發現在許寧在京城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否需要朋友、需要女伴,而如今許寧不在,日子忽然變得有些空落落的。

唐寶如忙碌地趕著灌了一批臘腸,用松柏燻出來要給裴瑄帶回去,又買了結實、耐用又大方的布匹來,與小荷、銀娘趕著裁了內外幾身男裝、鞋襪、帽子來,又讓銀娘將裴瑄與劉淵的也一起做了。

她想讓裴瑄回去的時候給許寧捎帶一些有用的東西,又覺得最好是帶一些貨物回去,但一時半會也想不出什麽東西生利。蜀中成都一郡其實極為繁華,應有盡有,又盛產茶葉、蠶絲等物,許寧那邊之所以如此窮困,其實還是與山路險峻、吏匪勾結、貪官猛如虎有關。

於是她一連數日在集市上徜徉,但凡看到覺得有用的東西就買一些回去包好,從一些菜籽、花種,到許寧習慣喝的茶、愛用的紙張筆墨,漸漸早已忘了要買貨物讓裴瑄帶去獲利的初衷,每看到一樣物事,不是覺得許寧會需要便是覺得許寧會喜歡。

漸漸家裡的房內堆積得越來越多,給許寧帶什麽貨物能賺錢卻又沒有什麽想法,她著實算不上是個靈巧機變之人,眼看裴瑄定下回去的日子也近了,她忽然想起秦娘子,便起身去前頭銀杏街那兒看秦娘子,想看看秦娘子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秦娘子聽到唐寶如的煩惱,看了她一眼笑道:「怎麽,裴大郎竟沒和你說嗎,這眼看就入冬了,路上再花些時間,回到蜀中也要歲末了,許相公早捎了信來,讓我找了門路和司天監印歷所那兒買了一批明年的曆書,這一次運回去趕上快過年,又能小賺一筆,一來一回,這利可不小呢。」

唐寶如輕咦了一聲,暗自懊惱自己居然沒有想到這曆書上頭,這曆書輕巧又能帶得多,過年的時候百姓家家要買,著實是門好生意。她笑道:「我竟沒想到,只一心往那些京里時興的貨物想,卻沒想過這曆書每年都是從京城放出去,又是人人都要買的東西,不愁銷路。」

秦娘子笑道:「許相公眼光之准狠,我也是十分佩服的,譬如這次販白麻布,竟然如通鬼神一般,教我們是五體投地。」

唐寶如笑了笑,微微有些懊惱,感覺到自己幫不上許寧什麽忙,與秦娘子閑話了一些,秦娘子始終對她客氣而恭敬,教她越發有些不適應。卻忽然聽到院中有著呼喝聲,她有些好奇,秦娘子笑道:「是裴大郎在教唐遠小兄弟習武呢。」

唐寶如連忙站起來走出去,一眼看到院中的裴瑄舞著一把雪亮的刀子,舞得水泄不通,唐遠在一旁看得雙目一瞬也不瞬。唐寶如微微一笑問秦娘子,「這寶刀是不是就是裴大郎家傳寶刀?」

秦娘子道:「非也,聽說卻是徽王爺所贈寶刀,裴大郎十分愛惜。」

唐寶如心裡暗自點頭,知道這是皇家收攏人心的手段。秦娘子卻道:「裴大郎人品軒昂,又十分俠義,不知許夫人可有想過替他說一門親事?」

唐寶如一愣問道:「裴大郎可有中意的人兒?」

秦娘子道:「未曾見,但我心中卻有一人選,只是我身分低微,不適作媒,只是與許夫人推薦一人選,若是許夫人可以,玉成此事,倒是一對佳偶。」

唐寶如忙問:「是何等樣人?」

秦娘子道:「是位京里的官宦後人,姓盧的,父母已逝,因著族親遠在家鄉,家裡敗落了,她一個人帶著弟弟在京里度日,今年二十未嫁,花期已過,卻道要撫養弟弟不肯輕易出嫁。我家從前與她家是世交,喚她一聲妹妹,當日我淪落風塵,她並不就此絕交,雖不敢涉足教坊之地,卻也遣人資助我物品。

如今她深陷窮困,我卻小有積蓄,她卻不肯輕受我的資助,一旦借錢,必按期歸還,一個人在家紡紗養弟,有人來說親,她只道要撫養弟弟,許多人聽則退卻,她卻不以為惜。我以為此女心胸氣度、容貌、年齡都堪配裴大郎,而裴大郎又是個俠義中人,路遇稚兒求助尚慷慨解囊,若是真娶了盧娘子,必不會坐視其幼弟不理。」

唐寶如猶豫道:「夫君不在,這事我得和他說一聲,商量商量。」

秦娘子笑道:「有勞夫人操心了,依我的意見,令千金周歲快到了,雖然如今國喪,私底下親屬們自己聚一聚也是可以的,到時候若是許夫人不反對,我邀請那盧娘子來,與裴大郎見一面,兩邊都看看是否有意,我們再決定是否作伐好了。」

唐寶如道:「秦娘子想得周到,則如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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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從夫願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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