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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婚》卷三「雲譎波詭」
●總第九十八章●
蛋撻君作品
長安深夜時分,天色已暗,烏雲蔽月,甚至連天上的星辰都少了許多。兩道黑影從宮門旁一躍而過,隨後不多久,一輛裝飾普通的馬車便從宮內悄然駛出,在不寬的道路上飛馳著。平常喧鬧的路上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只聽見咕嚕嚕的車輪壓過青石板路的聲音。
而不遠處,緊閉的城門前只有巡夜的士兵時不時路過,手中的燭火影影綽綽的。
快接近城門的時候,馬車忽然一拐彎,在一個偏僻黑暗的衚衕裡頭停下。
「雲小姐。」駕馬車的人輕聲朝裡頭的人說道,「我們到城門了,請您下車吧!一會兒會有人來接應您出城,等出城后,外頭京郊樹林裡頭會有一輛馬車等著,候著的車夫會馬上送您離開。」
那人話音才落,裡頭便伸出一隻纖長的手,車簾被輕輕挑開,隨後杜雲竹便從裡頭慢慢出來,朝黑衣男子點點頭:「如此便有勞了。」
「雲小姐太客氣了。」男子伸手扶杜雲竹下來后,便重新登上了馬車,駕馬從巷子裡頭快速離開。
頭頂只有一個搖搖欲墜的燈籠,耀出一片不甚清晰昏暗的陰影。杜雲竹只是一身簡單的布衣,身上除了兩個簡單的包袱,什麼都沒有。她才等了片刻,便聽見巷口傳來極輕的腳步聲,她立刻警惕地躲到暗處,輕聲問道:「來的是誰?」
「鳳凰台上鳳凰游。」來人幾乎是好不思索,飛快地回答道。
杜雲竹聽了,頓時鬆了口氣,接頭的暗號沒錯,的確是肖祈他們派來的人。
她這才放下心,從裡頭慢慢走出來。
很快,一個蒙面男子出現在杜雲竹面前,他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可是雲小姐?」
「是我。」杜雲竹點頭。
「在下是來護送小姐出城的,小姐得罪了。」男子首先甩出了一個八爪鐵鉤,穩穩勾住上頭的城牆,然後轉身朝杜雲竹告了聲罪。隨後,他便一把抱起杜雲竹,拉著繩子,腳尖輕點幾處,便極快地飛上城牆。
杜雲竹身子忽然騰空,差點尖叫出聲,好在及時回過神,一隻手牢牢勾住黑衣人的脖子,另外一隻手則死死捂住了自己嘴巴,這才沒有漏出半點聲響。
黑衣人的輕功十分之好,帶了杜雲竹也不嫌吃力,抵達城牆之後,他們避開巡邏的士兵,很快便從城牆上飛身而下。杜雲竹有了方才的經驗,顯得淡定了許多,兩人順利的出了城。借著夜色,黑衣人帶著她又趕了一段路,直到來到城郊的一個小樹林,才放下她。杜雲竹平靜下來后發現,樹林裡頭早已停著一輛馬車。黑衣人朝杜雲竹一抱拳:「雲小姐,請您趕緊過去吧。」
「多謝。」杜雲竹朝他點點頭,便朝馬車快步走去。等她上車之後再回頭,才發覺黑衣人早已悄無聲息的消失在夜色之中。肖祈竟然可以避開宮內眾人的眼線,如此掩人耳目地把一宮炙手可熱的正妃偷運出宮,而且手下高手如雲,訓練有素。直到此時此刻,她才發覺肖祈背後的勢力是多麼的深不可測,不僅是她,恐怕連杜阮和他背後的三皇子肖墨一直以來他們都小覷了肖祈。
「請雲小姐坐穩,我們要出發了。」為她趕車的是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人。
杜雲竹點頭,隨即俯身進去,放下車簾。
中年人上車后,一揚手中的馬鞭,馬車便飛快地行駛起來。
杜雲竹背靠著車壁,慢慢閉上眼。勞累了那麼久,終於可以歇一口氣。過去的這一段時日,就如同一場沒有止境的噩夢。身在後宮,每天面對的是多方利益糾葛,日日都行走在懸崖邊上,讓人無端感到疲憊。
可是,現在一切都終於可以結束了。她慢慢握緊雙拳,可每每想起不久前見到肖祈與衛南白同坐綺月亭的那一幕,杜雲竹還是覺得恨意難平。為什麼她衛南白作為一國翁主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坐享一切,而她明明那麼努力,明明不比她差,可還是得不到想要的?在這世間,她就宛若無根的浮萍,只能任由流水無情地沖盪,仍然難以在這宮廷中保全自己,最後還得到這樣落魄的下場!難道在這個世上,一個人的出身就那麼重要,任何後天的努力都無法彌補嗎?
杜雲竹越想越悲傷,到底是憑什麼?!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如此妒忌一個人,因為她佔據了她杜雲竹所鐘意男人的全部目光,也可以得到她一輩子都無法得到的一切。
「誰?!」
她還沉浸在思緒里,馬車前頭卻忽然傳來車夫警惕地詢問聲。
馬車猛地停了下來,杜雲竹不由心底一驚,連忙伸手掀開帘子:「怎麼了?是發生什麼了嗎?」
可就在她的話音剛剛落下的時候,她探出頭的那一剎那,有一支箭矢以雷霆萬鈞之勢朝她迅速飛射而來。
面對這般始料未及的危險,杜雲竹瞬間驚恐地瞪大了雙眼。明明知道此刻要躲開,可她的身體卻因極度恐慌而無法動彈,只能硬生生僵在了原地。她眼睜睜看著那閃著寒光的箭頭刺穿自己的胸口,然後從胸膛穿透而出,徒留箭尾那幾根白羽在夜色中耀出微光。
獃獃地抬手撫上胸口,濕熱的鮮血早已從她的胸口噴薄而出,原本潔白的手掌頓時被鮮血染紅。
怎麼會這樣?是誰?是誰要了她的命?
她失神地抬頭,朝箭矢飛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慘白色的月光之下,威風堂堂的馬背上有一個看不清容貌的人慢慢放下手中的弓。他臉上戴著一截銀質的半月形面具,在四周漆黑靜寂的氣氛渲染下,彷彿是從地獄而來,無情的索命修羅,如此讓人不寒而慄。而那人身後還跟著幾個看不清容貌的人,像是隨從,此刻均是面無表情看著她,實在駭人得很。
杜雲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暴露在原野上的羔羊,面對狼群,根本無法躲避,任何舉動不過都是垂死掙扎。
原本坐在前頭馬車上的車夫此時倒在了一旁,她看著他,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胸口的疼痛漫遍全身,杜雲竹不敢置信地再次低頭,看著那根鋒利的箭發獃。無邊的疼痛早已傳遍全身,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隨著胸口流出的血而一點點消逝。
是誰,那個人到底是誰,又是從何得知她今夜逃離長安的計劃?
他是為何而來,又為什麼要如此置她於死地?
杜雲竹痛苦地咳嗽了幾聲,血沫從嘴角慢慢湧出,看起來竟是觸目驚心。她抬頭看向那個人,那人此刻也正靜靜地看著她,而那雙漆黑的眸中竟似有幾分悲憫。杜雲竹扯了扯唇,覺得自己魔怔了,一定是因為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不然,為何那人會是如此矛盾呢?既然是親自對她下了殺手,又為什麼要用這樣悲傷的眼神看著她呢?杜雲竹涼薄一笑,視線已經開始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但萬萬沒想到,她杜雲竹這一生,竟是這般跌宕起伏。她曾經以為此生,她就是老死杜家,可偏偏遇見了肖祈,又命運無常的成了皇帝的寵妃,有那麼一瞬,她覺得此生就這樣也很好了,結果老天又與她開了個玩笑,讓她看清自己的棋子身份。可讓人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是這樣始料未及的結局。
杜雲竹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無力地扶著車門慢慢倒下,流出的血早已經把她身上純白的衣裙染得斑駁,看起來格外觸目驚心。
或許,這樣的結局也好,總好過要去面對未來一切的未知。
輕輕閉上眼,杜雲竹靜靜躺在了血泊之中。極致的疼痛之後,她的意識早已模糊,只剩下漫無邊際的空洞與黑暗。而就在彌留的最後一刻,她彷彿看見自己回到了最初的年少時日,無憂無慮,在父親與母親的膝下承歡,母親輕輕伸出手,沖她嫣然一笑:「雲竹,快來。」
杜雲竹下意識慢慢抬起手,像是想要握緊母親的手,卻最後猛地無力墜落。
「樓主?」面具男子身邊的人輕輕喚了他一聲,男子才回過神,把手中的大弓遞給手下。
見杜雲竹已死,男子忍不住輕輕嘆息了一聲,低聲吩咐道:「帶走吧,讓人好生安葬。」
「是,樓主。」他們從馬背上翻身而下,動作利落地開始處理現場。
男子長腿一夾馬肚,掉轉馬頭,朝遠方慢慢踱步而去。他的身後,另一個黑衣人默默跟著他。
兩人走了長長的一段路,快到宮門的時候,身後的黑衣人終於忍不住說道:「雲生,如果不忍,你又為何要逼自己親手去做呢?」
「若不是我,是誰又有什麼區別呢?」
黑衣人頓時啞口無言,是啊,是誰殺死杜雲竹又有什麼區別呢?大概所有的區別,只是手上是不是直接沾到她的鮮血而已。
「話是如此,可雲生,你明明大可不必選擇這樣決絕的方法,若是一旦九皇子知道了……」
「他不願做的事情,我來做,若是真有報應,那也只在我一人身上。我是知道有其他選擇,但我賭不起啊……」男子淡淡開口,眼神無奈中帶著憂慮與悲傷,「他選擇的是一條極其兇險的道路,我不能,也不敢拿他的安危去賭。斬草不除根,若是後來因此讓他受了半點傷害……」男子像是想起了什麼,面色微微泛白,話音頓時戛然而止。
黑衣人見狀,也識相地閉上了嘴巴,只是也長嘆一聲。
爾後,兩人借著夜色,棄馬進城,飛快地悄悄返回長安城中。
~※~※~※~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整個朝野因兩件事格外轟動。一是,近來寵冠後宮的雲貴妃竟在昨夜於宮中神秘消失,二是皇帝收到密折,有人上書痛斥九皇子肖祈勾結夷狄,企圖叛國。
「荒唐!」皇帝狠狠把奏摺甩到地上,氣得滿臉通紅,「通敵叛國?肖祈你是反了嗎?真是荒唐之極,讓人聞所未聞!」
三皇子肖墨率先出列,跪下沉聲道:「父皇請息怒,兒臣認為此事定是別有用心之人企圖誣陷九皇弟。」
肖墨的話音剛落,肖臨也上前一步,徑直朝皇帝跪下,「父皇,三皇子所言極是,兒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九皇弟絕不會做出此事。」
皇帝輕哼一聲,原本因為雲貴妃神秘消失一事,他就已經暴怒非常,此刻更是急怒攻心,差點就氣昏過去。大手一揮,皇帝從御座上站起來,「你們還真是朕的好兒子,如此兄弟情深真真讓朕感動之極!朕原本是在問肖祈的話,他自己還沒回答,你們倒是好,一個個都這麼積極的維護起他來?莫不成朕還能無中生有,誣陷他不成?還是說你們早已知情,聯手瞞著朕!」
「兒臣不敢!」皇子們聞言,頓時惶恐地跪了一地,只有肖祈一人靜靜站在那兒,在皇子中格外突兀。
「逆子!你竟還不跪下!」皇帝見肖祈如此冥頑不靈,不由虎目通紅,而肖祈竟還不發一言,讓他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陛下請息怒啊!」臣工們見狀,不管此刻是真心還是假意都不約而同地齊齊跪下,「請陛下保重龍體!」
「呵呵……真是朕的好皇兒,平時朕疏於管教,讓你現在頑劣成性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還學會勾結外敵,通敵叛國!」皇帝越想越氣,最後怒不可遏地盯著跪了一地的皇子大臣,背手如同困獸般來回走著。
「陛下,臣贊同大皇子和三皇子的看法,也認為九皇子殿下不是這樣的人,還請陛下明察秋毫。」冷千山沉聲說道,「九皇子隻身一人深入北戎,以身犯險救出大皇子,可見他忠君愛國之心,又怎麼會做出此等荒唐之事!」
「正是如此啊,請父皇三思!」肖臨連忙贊同道,爾後轉頭看向肖祈,用眼神示意他趕緊跪下解釋清楚。
可肖祈卻恍若未見。
「這奏摺上寫得清清楚楚,難道是朕無中生有,中傷肖祈不成?!」皇帝冷笑一聲:「九皇子肖祈收下和夷狄有千絲萬縷關係的上官鳴晟送來的大禮,上官鳴晟是什麼人!?他雖非夷狄皇室中人,可卻是夷狄太子司徒宸的至交好友!」皇帝怒不可遏地指著肖祈,怒氣沖沖地說道:「而且,上面直面痛斥說肖祈秘密將我軍邊關布防圖送與上官鳴晟!」
「什麼?!」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而就在此刻,一個太監忽然快步走到哈赤身邊,似乎是有些慌張地稟報了什麼,哈赤聽完面色一沉,立刻走到皇帝身邊,附耳輕聲道:「陛下,邊關急報!」
皇帝一愣,隨即猛地抬頭,「宣。」
殿外一個將士應聲飛快地進來,面朝皇帝重重地跪倒在地:「啟稟陛下,邊關急報,夷狄忽然大軍進犯我國與夷狄接壤的承門關,現在直逼海林縣。」
不僅是皇帝,眾人聽罷都不由大驚失色!
皇帝震驚地看向肖祈,而肖祈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似乎也愣了愣。
「逆子!」皇帝怒斥:「鐵證如山,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肖祈聽罷,忍不住仰天大笑,一臉悲痛地看向皇帝:「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父皇你既然如此不信任兒臣,而且早已給兒臣定下罪名,無論兒臣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那麼兒臣又有什麼可辯解的!」
「九弟!」肖祈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肖臨忍不住氣急敗壞地喊道,「你怎麼可以這樣對父皇說話?!」
果然,皇帝惱羞成怒,氣得渾身發顫:「來人!來人!給朕拿下這個逆子,即刻押入天牢,聽候發落!」
「父皇,請三思啊!!」肖臨大驚,立刻磕頭說道,「九弟本意並非如此,請父皇……」
「閉嘴!誰再為肖祈說情,也同罪關入天牢!」皇帝喝斷肖臨的話。
肖臨無奈,擔憂地立刻轉頭,只見幾個人飛快地進殿,然後把肖祈壓了下去。
「九弟!」肖臨無聲地喚了一句。
肖祈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因為他而開罪皇帝。
肖臨無可奈何,愛莫能助的痛苦讓他煎熬萬分。
他何曾不知道,肖祈此事定是被人設計!可是,一時間他也毫無辦法,更不敢讓皇帝更加惱怒。肖祈此刻只能指望他在外頭為他周旋,所以,作為他少數的希望,他此刻絕對不能入獄!
肖祈見肖臨這般愁苦掙扎卻並不准備繼續為他向皇帝求情的樣子,便明白他想明白了,不由鬆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RICE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10-0721:30:57
謝謝大人的地雷,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