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墨子語踉踉蹌蹌後退了幾步，仰望著天色，圓月被一片烏雲擋住半塊，僅露出纖細的月牙。

「好濃的妖氣，這得有多少只妖啊！」墨子語驚恐著。

掛在屋檐下的燈籠左右晃蕩，陰涼陣風吹拂，寒冷刺骨，鋪天蓋地而來的，是一團烏黑的煙霧，遮天避月。

妖氣瀰漫。

「純陽，好美味、好美味......」低沉的聲音震蕩，在四周響徹而起。

墨子語抬起頭，屋頂、樹上、街道角落等等能站立的地方，都出現了幽綠色的雙瞳，圓溜溜的像是燈籠，而煙霧漸漸形成動物、人的形狀。夜空中，蒼白的人臉在飛舞，後方攜帶著淡淡黑霧。

這些便是妖。

「怎，怎麼辦？」墨子語東張四顧，他拔出墨劍，雙腿有些啰嗦。

尖刺的聲響在右側傳來，墨子語猛地望過去，那隻狐狸形狀的黑妖咧出潔白獠牙，它躬身、四肢發力，在屋頂上跳躍，最後向著墨子語躍過來，兇猛殘暴。

墨子語揮劍格擋，那隻狐狸妖撞在墨劍上，發出「鐺！」的一聲，兩者同時向後飛出。直到撞到石柱上，才停下來。

「神諭師？」狐狸妖掙扎著站起身，如同惡狗般看著墨子語，語氣有些驚訝。

「十年妖！」墨子語重新站直身體，雙手握劍。

「就是這個味道，就是這個味道......」四周傳來興奮的聲音，冒著幽綠色的雙瞳貪婪的望著孤零零的少年。

墨子語望著圍繞在四周的妖，站直了身姿。真是倒霉啊，沒想到剛來「曇坔」第一個夜晚，就被群妖圍攻，天底下沒有他這麼倒霉的「神諭師」了吧？

還有啊，皇帝你派我來的是什麼地方？這裡都是十年以上的妖好嗎，你這是把我往火坑裡推啊，你又不是不懂我能力。

飛舞在夜空的妖開始向著墨子語俯衝而來，像是一隻撲食的老鷹。

墨子語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妖撲個正著，那妖直接從墨子語胸腔鑽進去，然後從後方迅速露出來，再次飛向空中。

而墨子語就像是癱瘓了一樣，整個人都趴在地上，左手捂住胸口，表情痛苦蒼白，就好似如今他體內，無數東西在吸食血肉。

「師弟，別掙扎了，你這樣是鬥不過十年妖的。」墨淵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不掙扎，讓他們吃掉嗎？」墨子語咬牙切齒，可體內的劇痛讓他無法站起來。

這就是妖的攻擊方式，他們直接碎掉人的靈魂、內臟，等待人死亡后，再慢慢吸食鮮血。

「你還有一個選擇啊。」墨淵輕笑道。

「什麼？」墨子語問。

「化身為魔啊，它會給你無窮的力量，殺死這些妖怪不成問題。」

「走開！」墨子語怒斥道，「化身為魔，與這些妖有什麼區別？與死有什麼區別？」

「神諭師」最怕的並不是妖，而是墮落，就是成為魔，如果他真的成為魔了，就算殺死這些妖，最後也會被「神諭師」追殺。「御天司」的天籠，可是如同地獄般的牢獄，酷刑殘忍，生不如死。

那些妖在空中盤旋了一會兒，其他妖則是在四周圍著墨子語漫步。突然間所有妖不約而同地向著墨子語衝過來，好像眼前這美味的食物，熟了。

墨子語從腰間拿出兩張黃色符籙，拋向空中，嘴裡念叨著。符籙散發出金色的光芒，衝過來的妖紛紛停下了腳步。這是閃魂符，沒有攻擊性，但對逃跑有很大的用處。墨子語每次面對敵不過的妖時，都會用這個來逃跑，百試百靈。

見到時機，墨子語跳起身子就向著屋頂狂奔而去。

等到妖們發覺過來的時候，墨子語已經跑遠了。

不過......墨子語並不認為這樣就能逃過群妖的追殺，因為他感覺到，身後的妖氣越來越強。

墨子語在屋頂上跳躍，時不時回頭看去，發現身後竟然追著那隻狐狸妖，而它的速度，快速至極，只見起落間，狐狸妖便跟上了墨子語的步伐，揚起爪子就對著他捉過來。

「糟了。」墨子語大驚，在空中的他根本無法閃避。

狐狸妖的爪子直接砸在他的背後上，墨子語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狠狠砸入地面，翻滾撞到一戶人家門前才停下來，木門直接發出「哐！」的巨響。

身受重傷的墨子語根本無力站起身來，當他扭頭望上去的時候，那隻狐狸精張開獠牙撲了過來。

「誰啊......！」木門后突然傳來女孩聲，門「嘎吱」的聲打開。

墨子語驚訝的發現，在門打開的剎那，狐狸妖身上烏黑妖氣開始消散，最後整個身體灰飛煙滅。

「小姐，這裡躺著一個人。」女孩大喊道。

墨子語望去，發現門前站著一名身穿梅花鄒雲袍的女孩，右手指著他，隨後身穿淺藍縷金挑線花裙的女孩走出來，如潑墨般的長發在風中飛揚四散，頭戴青碧玉簪，在月光的揮灑下，玉簪呈現出迷人的翡翠湖色，裡面依稀能看到兩條墨龍在遊動。

「公子，如今以入夜，天氣微涼，為何躺在此處？」女孩長相亭亭玉立，傾國傾城，聲音如棉枕，細柔好聽。

「我我我......」墨子語支支吾吾。

我為何在此？難道我要告訴你我被妖怪追殺了嗎？

「小姐，看著公子的著裝，應是外名無宿乞丐。」旁邊的丫鬟道，她忽然愣住了，看見少年的身體，流著鮮血。

「他，他他......，流血了！」丫鬟驚呼起來。

墨子語動了動身，發現全身劇痛，剛才從樓上跌落下來，不僅崴了腳，而且身體傷痕纍纍，如今正流出溫熱血液來。

「快，快！青腕，叫人來。」女孩著急大喊。

墨子語感覺腦袋暈乎乎的，果然被十年妖正面擊中，對自己的心智、靈魂的傷害很大，如今他能感覺到，體內正在大出血，「神諭師」特殊體質正在幫他修復五臟六腑，這段時間中，是最痛苦的。

幾名大漢急匆匆抬起墨子語，向著房內走去。

......

「師弟，不是吧？你這麼脆弱的嗎？」腦海中墨淵傳來嘲笑聲。

墨子語躺在床上，獃獃的望著屋頂，一雙閃著寒光的雙眼眨了眨，在黑暗中頗為明顯。

幾個大漢把墨子語抬進來后，直徑抱著他來到這間房間中，然後又是請醫，又是關心詢問的，到了子夜，這些吵嚷嚷的人才離去。

其實墨子語也感到很詫異，那位女孩與他素不相識，卻肯救他，而且為他熬藥，驅寒問暖，如同相識了許久似的。

從他們的口中，墨子語知道這是「何府」，那名丫鬟名叫青腕，而小姐則叫「何璃湘」。按照房間的陳設來看，這何家，定然也是挺富有的。

「師兄，我覺得很奇怪。」墨子語坐起身，雙手撐著額頭，長發披散。

「哪兒奇怪？」身穿黑袍的墨淵慢慢在床邊顯現。

他看起來僅有六、七歲的樣子，稚嫩的臉蛋，身材矮小，坐在床上雙腳都碰不到地，在空中搖擺，彷彿此時他們並不是坐在床邊，而是湖畔，男孩正在泡腳，還踢著水。

「那隻狐狸妖。」墨子語道，「為什麼它會突然被殺死？難道這個何家小姐，也是「神諭師？」可看起來不像啊。」

「她不是「神諭師」啦。「墨淵微笑著，「但她和你們一樣，純陽哦。」

「純陽？」墨子語愣住了，「這不可能啊，除了「神諭師」，天下怎麼會出現純陽人？畢竟我們代表著神的旨意，才會擁有純陽體。」

「師弟，這個天下，總會有你意想不到的東西存在，別用如此狹隘的目光看天下。」墨淵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多想想，這個何璃湘是什麼身份。」

「什麼身份？」墨子語愣住了。

「剛才我用一點點時間，偵查了下何府，你猜怎麼樣？」墨淵露出驚訝的表情，「大善人哉，整個何府都是純陽，真是有趣。」

墨子語輕嘆一口氣，輕聲道，「整個「曇坔城」如今眾妖雲集，如何是好？你剛才也看到了，都是十年妖以上。」

「你在擔心百姓？」墨淵問。

「我們的職責，就是保護百姓安康啊。」墨子語淡淡道，「我自然要先為百姓而想。」

墨淵伸出手，放在墨子語的額頭，「沒病啊，怎麼滿口胡話？難道是剛才摔傻了？」

「你才傻了。」墨子語揮手拍開墨淵的手，「我這是盡忠職守。」

「你先擔心你自己吧。」墨淵雙手撐了撐身體，目光望向窗外，「現在眾妖的目標是你，只要你不死，百姓還是安全的。」

墨子語愣了片刻，「我？為什麼。」

「陰與陽，兩者互相摧毀咯。」墨淵道，「陽就是白晝，陰就是黑夜，兩者互不相見，相見之日，必是以劍相對，互相廝殺，直至一方摧毀。」

「你的意思是說，妖首要就是要先殺我對吧？」墨子語聲音有些著急。

「是咯，你見過白晝和黑夜共存過嗎？」

墨子語雙手撐住下巴，陷入了沉思，許久才道，「真是陷入了妖窩啊。」

「怎麼了？師弟，你要放棄了嗎？」墨淵雙眼彎成月牙，嘴角揚起邪魅笑容。

「跑回去，會被前輩們笑話的吧。」墨子語輕聲道，「既然如此，就抵抗到底吧，被嘲笑的時候，真的很丟臉。」

「師弟，你放心啦，不是還有我嗎？」墨淵拍拍墨子語的肩膀，「只要你願意，只要你敞開胸懷擁抱我，我就讓你成為最強的「神諭師」，天下邪妖算什麼？我還幫你斬神。」

「閉嘴！」墨子語低沉道。

「好咯，好咯，你讓我閉嘴我就閉嘴咯。」墨淵的身體漸漸消失，「這裡雖然安全，但別總依賴這裡啊，再安全的堡壘，也會有破碎的一天，再美好的東西，也有被摧毀的一天，想要留住這些東西，你就要主動出擊，別人尋你取你命，你只有主動出擊，才有生存的機會，一味的逃避，沒用的。」

墨子語點頭，他的目光依舊望前方，對墨淵的消失，絲毫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