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些回憶無法忘卻(三)
喪禮是在江長安的老家辦的,老家的人都難以相信這件事的發生,一時間各種流言在街坊鄰居里傳布。
喪禮的大大小小都由胡仁美一人操辦,經歷過劇烈悲痛的她面上已經沒有了表情,只有空洞的眼神,忙碌不停地她一刻鐘也閑不得。
只可惜江長安的屍體運不回來,當天火化了,墓碑也在烈士陵園裡。
江離家親戚比較稀少,爸爸的父母在江離幼時就已經去世了,只有一個遠嫁的姑姑,還沒有趕回來。江離外婆還健在,有兩個舅舅在農村生活,但是舅媽一直有點嫉妒江離家過得比較好,所以總是當面逢迎背後又嚼舌根,導致江離對兩個舅媽很是不喜歡。
喪禮上,兩個舅媽假模假樣的哭了一場,轉而在酒宴上開始說長道短。江離跪在靈台前,不言不語。
她始終覺得這是一場夢,一場噩夢,等她醒了應該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
老房子是江離爺爺奶奶留給江長安的遺產,胡仁美打算辦完後事將這房子留給江長安的妹妹江慧。畢竟是江家的財產,她和江離娘兒倆在C市已經有一套房子了,這套房子留著也引人傷心。
江離的兩個舅媽勸胡仁美把房子留下來或者賣掉也好,被胡仁美一頓說了之後就作罷。
小舅媽:「姐姐,你把這房子賣了,那個錢留給江離做嫁妝也好呀!」
胡仁美:「阿離的嫁妝我給得起,長安只有江慧那一個親人了,做人不能那麼自私!」
大舅媽:「你傻啊,江慧再怎麼說也是外人,江離是你女兒,哪有把丈夫財產給外人的道理?」
胡仁美:「江慧是長安妹妹,也就是我妹妹,不是外人。你們不要再說了!」
江離對這一切視若無睹,她什麼都不想要,她只想要爸爸活著。
喪禮辦了三天,胡仁美帶著江離回到C市,畢竟江離已經高二了,請的假太多容易落掉課程。
江離回到學校時,班上同學像是約好了一樣,誰也不問她發生了什麼。她進門那一刻所有人都盯著她,她從他們的眼神里洞悉了一切。她想到了爸爸,想到了那個醫院裡的女孩。
於是她在放學的時候去了C市第一人民醫院。
她從阿良叔叔那裡知道了那個女孩子的姓名,也知道她在哪個病房。
聽阿良叔叔說她被這件事嚇到了之後什麼話也不肯說,每天就看著醫院的白牆發獃。她的父母來過一次,還大吵了一架。她的父母都是H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女兒發生了這樣的事,兩個人卻都在互相推卸責任。
江離出現在醫院的時候,那個女孩的父母還在病房裡。
她推開門,兩個人用探究的眼神看著她,而病床上那位女孩一見到江離立刻瑟縮成一團,不願直視她。
女孩的母親很疑惑女兒這種舉動:「你是?」
「江長安的女兒。」
那女孩的爸爸一聽立刻衝上來,感激的握著江離的手:「是那個警察的女兒?好心人啊,謝謝你的父親救了我的女兒!我想回報你們,但是那些警察不願意透露你們的信息。」說著就從錢包里掏出一張銀行卡,「這張卡里有三十萬,是我這些年做生意賺的,不多,你拿回去,我們家女兒不懂事,害了……哎,我們對不住你們。」
那個女孩捂住了耳朵不敢聽這些話,而江離看著那個看上去事業有成的男人遞在她眼前的銀行卡,頓然覺得多麼諷刺。
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人,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見證他是怎麼用錢來解決這件事。多麼可笑!
江離一想到自己的爸爸是那麼的正直,換做是他,斷然不會這樣處理,一句對不起難道就可以了嗎?三十萬難道抵得了她爸爸的一條人命嗎?
越想越覺得悲傷,眼淚瞬時間低落在地。她淚眼婆娑的盯著那一家人,她的母親做出了保護的姿態擋住了她,她的父親西裝革履,拿著卡給她賠禮道歉。多麼幸福的一家三口,前幾天她也是讓人羨慕的小公主,被爸爸寵在掌心的女孩子。
而現在……
她爸爸做了個無名英雄,被人誇正直,可是她不是英雄。她是個小女子,她不需要那麼善良,她只想發泄,發泄因為這件事帶給她的悲痛。
江離哭了一會兒就指著躲在媽媽懷裡的女生對男人說:「你們以為這樣子我就會接受你們的道歉了嗎?你們以為給了錢以後就可以安心的過下去了嗎?是她先不想活著的!是她害死了我爸爸!你們為什麼還可以這樣坦然?」
江離又轉過頭盯著那個女生:「鄭依婷,我要你永遠記住,你這條命,是我爸爸給你的!」
說完她就哭著跑了出去,鄭清和舉著半天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中,而鄭依婷的媽媽此時卻被這小女孩子說的心裡很不舒服:「這小丫頭怎麼回事啊?我們依婷是她爸爸救得沒錯,但也不應該這樣指責我們家女兒啊?她這也……」
「好了,別說了……」鄭清和一想到那個女孩子說他用錢來解決事情就臉上訕訕的,確實剛剛不該如此,對一個才失去父親的孩子來這一套,又不是生意場上。
哎,也的確是自家女兒的錯,怎麼就為了個男孩子糟踐自己呢?
鄭清和越想越煩,而女兒現在卻什麼也不肯說,他也不知道究竟那個混小子到底對她做了什麼沒有!
「依婷,你告訴爸爸,你為什麼要跳河?」
那個叫石蕙蘭的女人她跟著鄭清和在外面做生意做的比較久,本來就因為很少陪伴女兒對她感到很虧欠。所以鄭依婷平時想要什麼她都會滿足她,也一直很寵著她。
這下一聽鄭清和提起這事,就護短:「哎呀,你這個人!孩子剛受了刺激,你就別提這事了!」
鄭清和:「都是你慣出來的!咱們家女兒現在這樣子,把別人家庭毀了!」
石蕙蘭:「鄭清和你這是什麼意思!她爸爸是警察,警察不就應該救死扶傷嗎?不就得為人民服務嘛?難道你也希望死掉的是我們的女兒嗎!」
女人尖銳的吵鬧聲在病房裡喧囂著,江離剛剛並沒有走,她聽到石蕙蘭那句「他是警察就應該為人民服務」時蹲在病房門口無聲的哭泣。
「你還好吧?」少年清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江離此時被淚水糊住了眼睛,眼前來人她根本看不清,只看到他用骨節分明,十分修長好看的手指遞給她一包紙巾。
「謝謝。」江離帶著哭腔的聲音讓她覺得有些尷尬,便要起身逃離這裡,卻因為這幾天哭的太久,而她又沒有怎麼合眼休息過。剛站直的那一瞬間江離感覺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離離,想什麼呢?」正在愣神的江離突然被顧佳拍了下肩膀,回過神來,逆著陽光站立的曲原又用探究的眼神注視著她,江離想起來剛開始見面也是那樣子的眼神。
這人怎麼總是用這種曖昧不明的眼神盯著我?
這樣想著便逃離了曲原的注視,拉著顧佳便往遊樂場裡面走:「沒什麼啦!咱們先去買票!」
顧佳搖了搖手裡的四張票:「登登!剛才你發獃的時候我已經買好票啦!」
江離:「那還等什麼?走,過山車走起!」
曲原在她們後面,看著那個女孩佯裝快樂的側臉,又是憐惜又是感嘆。
如果早點遇見你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