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後生
孔鄭一路跌跌撞撞,三魂嚇破了兩魂半。沈逸翀見了他,一個箭步上前,拽著他的衣領吼道:「你最好想清楚了,該怎麼解釋才不會掉腦袋!」
韓律上去拍了拍沈逸翀的手臂,說道:「沈兄,現在不是追責的時候,先想辦法把皇上救出來,拖的時間越長,越難把握。」
孔鄭忙附和道:「是是是。」
韓律上前查看了一番,走回了沈逸翀身側,「我方才看了一下,現在首層坍塌,但形成了框架,將上層控住了。直接挖確實不妥,容易架空底層,到時控制不了上層,怕是整座樓都要壓下來。」
沈逸翀扶額閉上了眼,疲憊不堪,「那你說怎麼辦?」
「這樣,先搭個框架,將上層架起來,從坍塌處脫離出來,然後再想辦法挖進去。」
孔鄭忙道:「下官覺得可行。」
沈逸翀拍上韓律的肩膀,嘆了口氣,「也沒別的辦法了,就按你說的辦吧。」
李建興動了動,整條腿都麻了,側頭問道:「孔舒予你還好嗎??」
孔舒予撐著雙臂,咬緊牙關,「無事,皇上莫要害怕,撐得住。」
房梁砸在他脊背上,衣服滲出了血,但他必須得撐下去,救駕有功這種事情,必須一擊必中,方能穩操勝券。
「看到了!看到了!」工部司的人激動的喊了起來,「看到皇上了!」
沈逸翀一個箭步沖了上去,推開工部司的人,趴著將手伸了進去,「皇上,抓住我的手。」
李建興看著伸進來的手愣住了,訪仙樓坍塌之際,沈逸翀提刀的畫面閃到了眼前。
孔舒予輕輕喚了聲,李建興方回過神,「皇上,你先出去。」
李建興點了點頭,伸出手抓住了沈逸翀,對孔舒予道:「放心,朕絕不會丟下你。」
訪仙樓的選址在酆都向北,臨近泗城。趙清一隱在遠處,向北望去。過了泗城便是掖楓關,那裡是酆都的另一扇大門,她要在那裡養自己的軍隊,她要成為掖楓關的唯一的主將。
看著李建興和孔舒予被拉出訪仙樓廢墟,她眼神凌厲如刀箭,棋局已開,就看孔舒予怎麼往下走了。
趙清一對蘇慕塵道:「希望孔舒予不要叫我失望。」
訪仙樓坍塌涉及皇室,實乃重罪。工部司一干人等皆被關押至大理寺,孔鄭也被革職查辦。
此次沈逸翀也是雷霆手段,帶著錦衣衛連夜趕往孔府搜查。他是存一些私心的,孔鄭於他而言並無用處,但若能藉此機會,判孔舒予個株連之罪,倒也是個不錯的機會。
若鳶點了盞茶上來,孔舒予伏坐在窗前,手背交疊墊在頦下,雙目失神,整個人都放空了,他本以為自己會很高興,可是心情卻異常平靜。
「後悔了?」若鳶把腦袋擱在了他的肩上,手指搓著他的袖口。
「怎麼會,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孔舒予將她攬入懷中,「我怎麼會後悔。」
若鳶捧著她的臉看向自己,眼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孔舒予握住她的手,柔聲問道:「怎麼了?」
若鳶搖了搖頭,「無事。去床上趴著,我給你換藥。」
褻衣褪下,背上的傷口都張了嘴,皮肉向外綻開,若鳶的手禁不住抖了起來,手指極輕的撫過,孔舒予還是疼的一口咬住了手腕。
孔舒予心裡再明白不過了,沈逸翀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必定會藉此機會將他一錘到底,叫他永不得翻身。他該提早做好準備了。
訪仙樓一案細查之下,花費與用料極為不符,有人認為季鴻身為戶部尚書,既有稽查之責,也有失職之罪。
季鴻已近耳順之年,這盆髒水潑上來他自然不能接,他跪在殿內,伏身行禮。
「啟稟皇上,訪仙樓一切花費用度臣上報了內閣,皆由內閣批示后才撥款給了工部,還望皇上明察。」
李建興因樓塌的事整日里鬱鬱寡歡,做什麼都提不起精神。高芝鷗見李建興沒反應,無奈之下上前,附耳輕喚道:「皇上。」
李建興一個激靈,轉頭問道:「怎麼了?」
高芝鷗朝著季鴻抬了抬下巴,眼神示意李建興說點什麼。
李建興輕咳了兩聲,掩飾自己走神的尷尬,「季大人請起,朕相信季大人的為人,定會將此事查明,還大人一個公道。」
「謝皇上。」
季鴻剛退到一旁,又走出一人行禮道:「臣有事啟奏。」
「准奏。」
「啟稟皇上,鍾閣老雖卧床已久,但內閣的事務卻無積壓。方才季大人說,條子皆由內閣所批。敢問,何時所批,又是經何人之手?」
季鴻上前道:「自然是閣老所批。」
那人哈哈一笑,「季大人,自閣老生病以來,便將內閣之事交由下官。且下官並未見到過季大人的條子,何來批示一說。」
季鴻臉漲得通紅,指著他道:「吳瓊你、你!信口雌黃!」
吳瓊握著芴板[1],雙手交疊在腹前,神情自若,「下官字字句句所言非虛,尚書大人若是不放心,自可派人去內閣翻查。」
李建興看著兩人爭執不休,吵的他一個頭兩個大,隱忍著怒火道:「夠了!此事朕自會派人去調查清楚,退朝吧。」
不等高芝鷗高呼「退朝」,李建興已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殿內一眾朝臣面面相覷。
李建興出了宮,直奔藏香閣,若鳶似是知道他要來,早早備下了茶水點心。
李建興一把拉過她,捏著她的下巴,在她唇上輕啄了下,「這算不算得上心有靈犀?」
若鳶嬌嗔道:「都說自古帝王最是無情,妾身覺得倒也不全盡然。」
李建興摟著她,汲取著她身上的香味兒,霎時間神魂顛倒,「江山哪抵得上美人好。」
說著就要親上去,若鳶輕輕推開了他,「差點兒把正事忘了。」
李建興嘿嘿一笑,「還有什麼正事?你不就是正事。」
若鳶從箱底取出一個布包,在李建興身側坐下,一層層打開布包后,是一本賬簿。
「這是何意?」
「孔公子於妾身而言算是摯友,他信任妾身,妾身自然不能辜負。他堅信皇上是個顧念舊情的人,便讓小廝偷偷將東西送了過來,希望妾身轉交給皇上。」
李建興斂了嬉皮笑臉,神情嚴肅的草草翻閱了一遍,「孔舒予現在何處?」
「錦衣衛將孔家的人都抓了起來。」若鳶忽的跪在地上,「皇上,孔公子也算是捨命救過您,如今有難,皇上勿要忘了他。妾身自是不懂朝堂紛爭,但他對妾身有救命之恩,更感念他讓妾身見到了皇上,這份恩情是如何都還不了的。」
李建興眯著眼看著她,問道:「你和他僅僅是救命之恩?」
若鳶自然懂他話里的意思,「皇上問這樣的話好叫人傷心。妾身雖身在藏香閣,但從未以色侍人,向來都是賣藝不賣身的。皇上是、是妾身第一個男人,皇上怎麼會不知道。」
李建興見她哭的梨花帶雨,心都被擰巴成了一團,趕緊將人扶了起來,「怪朕嘴笨,怪朕嘴笨。」
若鳶偎在李建興懷裡,輕聲抽泣,肩膀顫動,目光里卻滿是冷漠。
李建興輕拍她的背安撫道:「你放心,朕不可能舍了他。」
李建興捏著下巴抬起了她的臉,若鳶瞬間藏下了冷漠,眼裡換上了柔情,「他好歹也算咱們的媒人不是。」
若鳶嬌笑著摟住李建興的脖子,「皇上對妾身真好。」
李建興心裡有數的很,孔舒予的事沈逸翀逃不了干係。魏正被宣進了宮,高芝鷗將賬簿遞了過去。
李建興道:「魏大人,這賬簿是孔鄭貪污受賄的憑證,每一筆都記的很詳細。其中朝廷撥出建造訪仙樓的銀兩里,他也私吞了不少,所購木料皆是以次充好,從而導致了訪仙樓的坍塌。」
「這賬簿是孔舒予事先找人送出來的,不然證據早就被孔鄭毀了。」李建興頓了頓,「魏大人,朕這麼說,你懂了吧。」
任憑魏正再蠢笨,此時也明白了李建興的意思。他早就清楚,孔舒予從救駕開始就已鋪好退路,只是想不到會走這一步,將賬簿這麼重要的東西親手奉上,一手大義滅親殺的他們措手不及。
魏正行了禮,恭敬道:「臣遵旨。」
李建興滿意的笑了笑,點點頭道:「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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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古代大臣上朝時手裡拿的東西,又稱手板、玉板或朝板。五品官以上執象牙笏,六品以下官員執竹木做的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