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何為師（四）
「咳......，我，嗯，」似乎想到什麼，胡坪放棄了早已打好的腹稿。長嘆一聲，憋了一句，「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也不要去理會其他人說什麼。咱們做老師的，只要盡職盡責，問心無愧就好。」
「好，多謝胡校。」
短暫的交流后，周耿心中疑惑更甚。這個學校，彷彿蒙上了一層厚厚的霧，看不清每個人的虛虛實實。
又或者這就是工作與讀書時期的差別？
坐在辦公桌前，周耿心緒不寧，看著試卷上紅筆劃過的痕迹，他的腦海里再次冒出那日在走廊上遇到的場景。筆下不由的將那個那個女人的模樣描繪出來。
額頭，鼻子，嘴，如果沒有當時恐怖的笑容，那麼......
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是白露！
他確定當時並不是幻覺。
沒錯！就是她！周耿刷的一下站起來，動作突兀而劇烈，驚得對面正拿著手機回家長信息的曹老師，雙手一抖，一月工資就這麼瀟洒的在半空中轉了一大圈，好在最後成功接住了。
「小周啊，你幹啥呢？一驚一乍的。」
「對不住，對不住。曹老師，剛才看到學生的作業，太氣了。」周耿臉通紅著向對方致歉，一半激動，一半羞愧。
對方雙手緊緊拽著剛剛搶救下來的「上月資產」，老神在在的說道：「年輕人啊，別這麼躁動嘛。尤其是咱們教語文的，一定要少食人間煙火，多飲瓊漿玉液，不為凡塵紛紛擾擾所羈絆，自在暢然。」
周耿偷偷的瞄了眼對方依舊后怕的緊握手機的模樣，忍笑附和道，「嗯嗯，曹老師高見。受教了，受教了。」
一番鬧劇后，周耿心中的惶恐之感散去大半。
坐回座位上，周耿打開電腦，有些心虛的往對面看了一眼，曹老師估計剛才和學生家長交流的不是那麼順暢，這會兒翻了兩頁教案，皺著眉抿著嘴又關上，轉頭拿出手機戴上耳機估摸著是打算在遊戲里出個氣。
見對方全身心的投入到手機里。他起身將辦公室門從裡面鎖上，然後才坐回座位。
［白露］
輸入兩字后，網頁里彈出一堆一堆的「蒹葭蒼蒼，白露為霜」佳句鑒賞。
要麼就是如何賞析古詩詞。
周耿翻了兩下，索性退回首頁，雙手快速的在鍵盤上敲擊著。
［白露，荔市二中］周耿心臟咚咚咚的跳動起來，網頁閃了一下，卻瞬間花屏了。
他有些疑惑的想要退回頁面重啟，但怎麼按電腦都無動於衷，就在他想要強制拔掉電源的時，頁面中間突然出現一個不停旋轉的圓圈，像是平時網路不好刷新網頁時出現的緩衝，卻又帶著詭異的紅色。
只以為電腦故障的周耿一時並未發現有何不同。
頁面開始緩衝載入，他此時此刻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兒了，右手不停挪動著手柄，彷彿這樣就能讓網頁更快彈出來。
［你真的要看么？你可知道好奇心害死貓？］
驟然白屏的頁面上赫然呈現出這樣一段黑色的文字。
嚇得周耿差點叫出聲來，瞟到對面的曹老師，他硬生生的將尖叫咽了下去，雙手卻不受控制的抖起來，冷如冰塊。
［你別怕，我不會害你，我就是白露。］
原先的字跡開始退散，新的字跡開始迅速出現，稍顯急切。
對方雖然當初嚇唬過他，但也在夢裡給他道了歉，如今以這種形式出現，周耿心中已經有了大概的猜測了。
雖然這個猜測一旦成立，就會徹底顛覆他以往所有的認知。
「你是白露？你在哪兒？」周耿低聲一邊問，一邊朝辦公室張望了一圈。
辦公室里並無第三者的身影，這邊曹老師早已進入狀態，目不斜視的捧著手機打的興緻勃勃。
周耿並未動手，此時電腦上自動彈出一個普通的空白文檔，接著鍵盤上的按鍵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操作，隨著按鍵聲的響起，文檔里出現一排排文字。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每次醒來時都會在自己曾經的東西上，要麼是筆記本，要麼是鋼筆，甚至是以前和學生一起種下的花上，但也僅僅是附著在它們上面，動彈不得。直到遇見了你，才發生了不同的變故。」
「什麼意思？」
「那天我醒來的時候恰好在我自己的記錄冊上。」
記錄冊原來真的存在，不是自己的臆想。而她說與學生種花，那她肯定是本校的老師。周耿心想。
他點點頭表示自己記起了當時的場景，雖然不知道對方能否看見。
他往一邊挪動了一下椅子，恰好留出一人站在電腦旁的位置。雖然他並不知道對方目前身在何處，以何種方式。
「謝謝。」
看到電腦上跳出的話，周耿鬆了口氣，心中的疑惑卻越發加深。對方聽的到自己的聲音，也看得到自己的行為。卻無法顯形。
「我很抱歉，上次嚇到了你。當時我醒來后不小心沾染上了你的血跡，之後就沒了意識。等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就失去了理智，滿心就只有報復，想殺了所有人。所以那個時候......」
對方彷彿對當時發生的事難以啟齒，周耿也不催促。
「對不起。」電腦上再次彈出致歉的話語。
「我不是沒事嘛，而且當時你也是失去了理智，自己難以控制。再說後來你不是及時清醒了嗎。」
「可是我還是不小心傷了你，害你沾染了陰晦之氣。」
周耿摸了摸已經沒有掐痕的脖子，苦笑到：「你當時把我當成害你的那個人了？」
「嗯，對不起。」這已經是對方第三次致歉了。「當時的血氣讓我昏了頭，只想將他碎屍萬段。後來胡校來了，他說你不是他，讓我不要濫殺無辜。我這才清醒過來。」
「你是說當時胡校看到了你？」
「看到了。」
「那李主任呢？」
「我並沒有看到李主任。」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許久之後，久到曹老師罵罵咧咧從一局出來，再次沉浸到第二局裡頭，久到周耿以為對方消失了，他這才從各種紛亂的思緒里走出來。且率先開口說道：「那人與我相似。身高體型。」
鍵盤動了又停，停了又響，刪除鍵反反覆復工作幾次后電腦上終於出現一個字：「嗯。」
雖然沒有明言，但兩人似乎很默契。
然而周耿並沒有結束問話，他繼續道：「你與他認識，應該說你們其實很熟悉？」
「嗯。」這一次的回答相對上一次乾脆了許多。
「你現在一直跟在我身邊？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對不起，」雖然周耿並不知道對方這次因為什麼道歉，接著電腦上快速的閃現相互一大段文字：「那天沾了你的血后，我發現只要在你身邊我就可以保持清醒，但是不能隔你太遠。也能動你的東西。之前還可以短暫的進入你的夢。但是現在不能了。」
「因為符？」
「嗯，你那天去寺里，我發現我沒法跟進來，不過十來分鐘就失去了意識，等醒來時已經又隨你回到學校了。」
「那我把符去了吧。」
「不！」對方急切的寫到，「你帶著吧，這個符可以抵禦我帶來的陰晦之氣。」
「你能告訴我當初發生了什麼嗎？我知道這樣問很殘忍。」
對方沒了回應，安靜到周耿開始後悔問出這樣的問題。
鍵盤再次慢慢的被敲動，一字一句，像是沾了血淚的哭訴。
「我自殺了，抑鬱症，所有人都說我死都不讓人清靜。」
「對不起，是我的錯。」這一次周耿毫不猶豫的道歉，「你別多想，說了這麼多，一定累了吧，要不先休息一下。你能固定在一處休息嗎？」
說完周耿想了想，從衣服里掏出一塊玉佩，「這個裡面可以嗎？」聽傳言雜書說玉器養靈。
「可以嗎？看著很珍貴的，會不會被我給毀了。」
周耿因對方的說法笑了起來，「試試吧。可以的話你就呆在玉佩里，不用再出來告訴我，不能的話你就說一聲。」
「好的，謝謝。」
「裡面很暖和，謝謝你，我先進去睡一會兒。」
「好。」周耿聲音不由的放低到最溫柔的狀態，說好了可以住就不用說，但白露仍然不嫌麻煩折騰一圈，只為知會他。
對方是一個發自骨子裡溫柔的人，周耿心想到。
電腦恢復到了網頁輸入面，原本的文檔彷彿從未出現過。
周耿輕輕按下搜索鍵，這一次新的頁面很快出現在了眼前。
整頁都是——對同一個人的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