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烏托邦
雪下的很厚,大廈前烤地瓜的大叔不停地拍著衣上的積雪。
「凍壞了吧叔叔,真是不容易啊!」大叔聽了心裡暖暖的,看著眼前單薄的年輕人,同白雪相映襯。
「嗨,冷什麼,不冷,早就習慣了!」
年輕人微笑著,陽光萬里,拿出紙巾幫大叔擦了擦厚重的玳瑁色眼鏡。「小夥子多大了?地瓜給哪個姑娘買的?」
年輕人扯了扯時尚的羽絨服,露處雪白的襯衣,似乎不夠保暖:「23了。談戀愛嗎,還不著急。」
大叔撿了幾個大個兒地瓜,熟練地用特製的口袋套住,保溫效果好而持久。大叔瞅瞅年輕人,準備說點什麼,臉上卻突然變了顏色:「小伙兒,九塊三,收你九塊錢。市場的人來了,我得快跑。」
年輕人致以四十五度鞠躬,把一張十塊錢的鈔票放進塑料盒子中:「不用找了叔叔,給你添麻煩了」,他帶著抱歉的微笑,轉頭離開。
大叔收拾著手推車,著急得很。但他仍抽出了一縷思路留給年輕人。這麼有禮貌的孩子不多見了。大叔努力記住年輕人的臉,以期下次重逢時能夠像老友般聊上幾句。
這座城市太小了。交通燈只有兩處。大叔嫻熟的穿過深巷,避開城管。表面上看去,電子眼覆蓋了整座城市,無處不在,所有罪惡盡收眼底,昭然若揭。其實,截然相反。城市太小,監控大部分早已損壞,又沒有經費用於維修。豹頭查看著殘缺不全的事故錄像,搖搖頭。他穿上厚重的冬季制服,不情願地走出交警隊,嘆了口氣,雪大路滑,為什麼還要開那麼快的車。
現場拉起了警戒線。本田車安全氣囊救了車主一命,不過腿腳受了點傷,碎玻璃在司機臉上割出了數不清的口子,半截車身撞到護欄外。
交通事故似乎就是這麼簡單,一走神,問題便接踵而至。
豹頭坐在車裡吸溜杯麵,看吊車工作。「小弟,拍兩張照片,回去寫個報道,搞個宣傳。讓上頭知道咱幹活了。」副隊長懶洋洋地抽出兩支玉溪,扔給豹頭一支。
豹頭曾經也有過志向,是一個風清氣正的烏托邦。最起碼要像吳孟達在《破壞之王》中扯起的條幅——『』人人有飯吃,人人有功練。『』
不過他早已麻木。他綽號豹頭,只能給包龍星包大人打打下手。配角再出彩,仍舊是配角,說不定還要被扣工資。從徐錦江到雷神的飛躍,對他而言遙不可及。
他點點頭,細細品味著玉溪:「不打轉向,不扎安全帶,超速,撞斷護欄,罰多少合適呢?」沿江路的這個急轉彎,是事故多發地帶。高高懸挂的警示牌與千瘡百孔的護欄對比強烈。記者在現場錄像,圍觀行人數量不少。
豹頭扣上帽子,下車疏散群眾。汽油味與機油味混雜,令人作嘔。難得的出現一絲香甜,從人群飄出,很淡很淡。豹頭狠狠地嗅著,這淡淡的味道氣若幽蘭。好熟悉,但是濃度不夠,想不起來。
而調休的協警阿傑無所顧慮。他用筷子扯開多春魚的肚子,細細咀嚼著魚籽。獨特而細膩的味道。腕上青色的蠍子面目猙獰。喝下啤酒後,毛細血管舒張,皮膚顏色變深。長發遮住阿傑的半隻眼睛,電腦雜音很重,播放著張信哲的《愛如潮水》。
阿傑踩扁了易拉罐,套上花襯衫,用力拉扯袖子,以便於遮住那隻醒目的蠍子。十分鐘前,馮遠約了他和猴頭一同探望佳佳。電腦桌上粘著三好學生獎狀,以及各個階段的畢業照片。
每天出門前,他都要仔細看一遍。把所有欺負過他的臉牢牢刻在腦海中。
他站在右手邊第二個位置,頭髮像雷劈般閃亮。而右手邊第一個位置,是阿遠,拍照的時候還在哭。
媽的,高中的畢業照哪去了?哦,一定是喝多了。根本沒上過高中,何來的高中畢業照。
上高中、上大學,有什麼用?在社會上行走,有錢和狠拼才是王道。阿傑的人生觀向來如此。
猴頭蹲坐在樓梯口吃烤麵筋,七八塊沙肝側卧在腿邊的紙袋裡。「你家小區太噁心了,是人住的嗎?」雖然抱怨過一百次,猴頭依然壓不住胸中的怒火。
阿傑看著爬過的肥老鼠,自嘲地笑了,掏出一塊沙肝津津有味地品嘗:「你吃過老鼠嗎?真tm香。」
麻雀和烏鴉飛快地翻找著垃圾,野狗肚子滾圓,窩在舊輪胎中,懶洋洋的。公廁獨有的味道鑽進猴頭鼻子,猴頭乾嘔了兩聲:「我tm吃老鼠幹什麼?」
「你懂個屁!」阿傑頭上青筋暴起:「你爸是醫生,你媽是老師。你家月收入五百的時候,我家只有三十!你說吃老鼠幹什麼?」
他用指頭狠狠地戳著公廁:「來來來,你看到了嗎,兩米深的糞坑!兩米!我當初和馮遠拿著鋼鋸,跳進糞坑裡鋸鐵道,就為了換幾片辣條吃!」
阿傑大笑著,他是個十分容易狂躁的人。「我就偷了對門一個雞蛋,被我爸吊起來打斷了兩根肋骨。」
猴頭看著阿傑翻起襯衣,乾癟的肚皮凹下去一塊,顫聲問道:「你爸呢?現在在做什麼?我叔廠子還缺人,來幫忙不?」
「哼,早tm死了。哈哈哈!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一個拎著菜籃子的大娘,遠遠的繞開阿傑,眼神畏縮,步履蹣跚。「哎呦我去,你還敢躲著我?」
阿傑抄起半塊板磚,一個箭步衝到大娘面前攔住:「你躲什麼?我問你話呢!今天不說明白嘍就打斷腿。」
大娘眼裡滾著淚珠,嘴裡嗯嗯啊啊的應承著,求助地望著猴頭。菜籃子用銹鐵絲纏了數不清的道道,勉強撐著竹篾。一小捆韭菜葉子焦黃,垂頭喪氣地躺在籃子里。
「你給我說話!是不是又出去偷東西了?」阿傑手裡的板磚直指著大娘,隨後瘋狂地拍著自己的臉,狂笑著:「我們窮,但是得tmd有尊嚴!」
猴頭愣住了,獃獃地盯著半塊板磚。大娘嘴裡根本沒有舌頭,說話是完全不可能的。
「算了吧兄弟。該走了。」猴頭給阿傑點上了煙,手心裡全是細小的汗珠。
阿傑放肆地咬著煙嘴兒,沖大娘揮手:「走吧走吧!你傑哥跟你開玩笑呢!那麼大個人了,玩笑都不會開,哭什麼哭!」
猴頭長得很像吳鎮宇,常常自比倪永孝。與一幫太子黨終日混跡於酒吧夜店,是猴頭引以為傲的事。
由於酒精依賴,他的手常常劇烈地顫抖。不過此刻,手抖怕不是因為缺酒。他突然想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因為他從沒參透什麼是狠,他的所作所為也完全稱不上壞。他只是一個賣假煙的小市民。沒有比逼著一個啞巴說話更喪心病狂的事。
麻雀低飛。煙囪飄出白菜幫與蘿蔔條的粗糙氣息。四五個三十多歲的男子站在大院里洗菜,毫不忌諱地聊葷段子,一個個脹得梆硬。
穿高中校服的小姑娘坐在門檻上邊摳腳邊用山寨手機觀看著綜藝節目,身旁的小夥子用火機燎烤著錫紙,沉浸在升騰的煙霧中。
所有優秀的人才全都去了大城市打拚,誰來拯救自己的故鄉呢?
猴頭坐在大巴上獃獃地看著劃過的綠水青山,一路無話。他從來沒想過將青山綠水,同窮山惡水畫上等號。
地標上閃過銅礦、煤礦、稀土礦,不過早在改革開放之前,就已人去山空。我們曾支援了特區,特區何時回報我們啊?
門虛掩著,猴頭看到一屋低聲啜泣的女人。看來馮遠已經來過了。
佳佳搖著孩子,面色憔悴。帶著包裝的孩子衣服隨意地擱置在寫字檯上。
猴頭想活躍一下氣氛,開玩笑說道:「誰眼光這麼差,給孩子買黑色的衣服?」
屋中幾乎所有的眼睛同時盯住猴頭,他青色的頭皮瞬間炸開,雞皮疙瘩起了滿身。
猴頭瞧了眼窗框上的照片,是孩子父親抱著馬拉松獎盃的照片。當初一起喝酒時,還以為那小子吹。
他精神一振,繼續打趣道:「呵,阿傑你看,這大胖小子長得倍兒結實,將來一定像他爸一樣——能跑!」
佳佳的眼淚瞬間飆落:「侯證森,你給我滾!滾啊……啊啊啊啊……」
阿傑拽著猴頭以及屋中的付彤,躲到了門口,分了隨手從陽台上摸過來的香煙。
付彤穿著一條劣質皮裙,卻仍能襯托出修長的腿。阿傑一手夾煙,一手按著付彤的裙擺:「孩子他爸有消息了嗎?」
付彤搖了搖蔥綠色的頭髮:「沒敢告訴佳佳。」
猴頭思索著與馮遠上一次的相遇——
外賣包裹散落了滿地。馮遠嚼著一隻三明治,雙腳疊放在牆壁鋪著的木板上。
牆壁是淺黃色的,歪歪扭扭畫著幾道馬克筆獨有的黑線,組成若干難看的長方形,還有兩隻詭異的蝸牛。饒是如此,也給清冷的店面增添了幾分活力。
佳佳拎著兩杯果汁,遞給馮遠,嘆了口氣:「今天又是賠錢。」馮遠揉揉蓬亂的頭髮,輕啜了口果汁,冷笑一聲:「你做的那麼難喝,自己都要時常點外賣,生意當然會很差。」說罷站起身,向門上的攝像頭瞟了一眼:「互聯網時代,平台做的太好了,不給我們實體經濟留活路。不過你放心,未來國家一定會進行調控的。」
佳佳苦笑著看了馮遠一眼:「爸媽又催我結婚了,也許就是下個月,也許就是明天,我等不起。」馮遠的背脊微微顫抖了一下。「哎,我早和你講過,多做些創新,可你這麼長時間了,還是老樣子!」
佳佳委屈地噘著嘴,盯著牆上幾張新照片––有馮遠,有猴頭,有阿傑。總之,就是沒有她要結婚的對象。她覺得,馮遠身上有種特別的氣息,讓人慾罷不能。
「馮遠,我們才認識一個多月,你十天來一次,一來了就知道欺負我!猴頭那混蛋每天來我這裡喝酒,連他對我都比你對我好!混蛋!」
馮遠整理著袖口,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包南京,頓了頓,取出一支,點燃。深吸一口后,冷笑又出現在他的嘴角。他掐著佳佳光滑的臉蛋,一口濃煙噴過去,嗆得佳佳不住咳嗽。「去,把猴頭放這的伏特加拿給我。」
佳佳拉開冰箱門,取出深藍色的酒瓶,倒了滿滿一杯:「真討厭,猴頭前天吐的滿地都是。就知道喝酒……」
店裡來了客人,要了一份芥末味章魚小丸子。馮遠咀嚼著索然無味的木柴魚片,自顧端著杯子喝酒。每喝一口,便會抽搐一次。海苔的焦香沁人心脾,蛋液混著章魚粒下鍋,煎成圓滾滾的樣子。
客人走後,佳佳叉起了只丸子,塞到馮遠口中,燙的馮遠眼淚直流。好不容易吞下去,芥末在鼻孔中源源不斷地釋放刺激。佳佳壞笑著,盯住馮遠看。
馮遠也笑了,似乎是發自內心的笑,沒有冷酷,沒有輕浮,像個可愛的男孩。
「你燙的頭真好看噢,為什麼不能多像現在這樣笑一笑呢?」馮遠凝視著佳佳的臉,嚴肅而果決:「你不懂。每一張看似平凡的臉,背後都是咬緊牙關的自我救贖。」佳佳只有初中學歷,一臉茫然地看著他抓起黑色呢子風衣走出去。她聽不懂,但是又喜歡聽這樣的話,像是心靈雞湯,又像是隱藏了無限的黑暗,恐懼又讓人期待。
猴頭早早到店裡坐下。雖然只是二十齣頭,但他患有嚴重的酒精依賴。沒有人覺得奇怪,在這座城市長大的孩子,酒精成癮是一種常態,甚至,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猴頭頭皮颳得鋥亮,扯著佳佳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佳佳一臉嫌棄,拚命往後縮。
馮遠推門進來,看著猴頭背影,重重跺了兩下腳。猴頭急忙放手,假裝沒有事發生過。「你又遲到了,等你好久了。」猴頭推過小半杯伏特加。
馮遠看了佳佳一眼,接過酒喝了一小口。短暫的抽搐后,摸起猴頭左邊的中華香煙,燃著。電視機重複播報幾日前沿江路發生的交通事故:「請廣大市民注意安全,及時更換雪地胎,謹慎駕駛,安全出行……」佳佳撕開一幅牌,笨拙地洗牌:「鬥地主嘍!」
馮遠冷笑兩聲:「牌給我,我來洗。」佳佳無奈地搖了搖頭。
幾分鐘后,馮遠滿頭大汗,牌掉了一地,依舊沒洗好。猴頭又喝了半杯,借著酒勁說道:「你是不是精神病啊?」馮遠猛的停手,盯著猴頭的眼睛。猴頭一楞,把目光移到別處。
從相識的一個多月以來,佳佳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小圈子裡的人很融洽,容易相處,喜歡胡言亂語。可是,沒有人和馮遠開玩笑。也許是尊重吧!
「你最好少喝點。」馮遠淡淡的說道。
鬥地主是個很有意思的遊戲,只要對手比你蠢,就夠了。兩小時以後,馮遠的四十多塊錢分文不剩。「不玩了、不玩了,沒意思。」
電視機的聲音突然消失,只要雪一大,必然會停電。
馮遠轉身到二樓躺下,佳佳炒好豆角,蒸上米飯,坐在馮遠身旁休息。猴頭挖苦地看了眼樓上,自嘲地喝起酒來。
店鋪對著二中後門。下課鈴聲響起,一群身著校服的孩子瘋狂沖向「時代網吧」,尋找著最刺激的快樂。殊不知馬上就會灰頭土臉地走出來。對他們而言,停電比上學還要痛苦。
「我把店鋪位置選在學校旁邊,以為生意會很好。誰知道,他們根本不會餓……」佳佳噘著嘴,十分不開心地說道。
馮遠自然了解孩子們的心思。在這座小城裡,經久不衰的行業只有兩個––網吧和飯店。它們從沒冷清過,總有人在喝酒,總有人在上網。優秀的人才全部流入大城市,全部。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比例逐年下降,全市人民自以為豪。馮遠知道原因,太多人搬走了,比例基數嚴重下降。甚至公園裡的動物都已然不見,管理部門用動物換來的錢添置了一批健身器材。雜草從石縫裡肆意生長。馮遠想到這裡,暗自感傷。如果從沒經歷過明媚,那麼便不會明白何謂黑暗。
「阿姨是不是過來吃飯?我又帶了烤地瓜來。」佳佳的母親時常來店裡探望,她非常喜歡甜食。「嗯,應該要到了。」
推門而入的是另外兩個人。佳佳神色慌張,輕聲告誡道:「不要碰我哦。」馮遠立即明白了,這是佳佳的未來公婆。他挑釁似的冷笑,掐住了佳佳的臉蛋。
為來客沏好普洱茶,佳佳說道:「叔嬸,喝點紅茶吧,暖胃。」猴頭不知何時睡過去了,趴在桌面上打鼾。老男人臉上纏滿了繃帶,拄著雙拐,費力地拿起茶杯呷了一口:「我倆沒事,昨天和你爸媽把日子定了,過來看看你。」說罷遞了個眼色給妻子。
妻子站起身來,摸出一封紅包,看起來並不厚:「好孩子,自己開店辛苦,買點好吃的。」她的眼睛打量著坐在櫃檯上的玩世不恭的馮遠,面露狐疑之色。
佳佳立刻解釋道:「我朋友,幫忙照看店裡的。」
「佳佳,叔叔給雷雷把車買了,是奧迪。」老男人抬高了幾分音調,眼睛盯著馮遠。他對於馮遠的西裝以及金絲眼鏡十分鄙夷,在這麼小的城市如此裝扮,一定是看了太多的低俗港片。馮遠對其輕蔑地一笑,佳佳幾天前就告訴了他未婚夫買車的事。老頭子開雅閣,兒子開奧迪,還不錯。
「車牌號也很好呢,16444。」
二人離開后,馮遠冷笑著問:「老頭子腿腳不好?」佳佳疑惑地搖搖頭:「不知道啊,怎麼搞的。」
佳佳的母親回來了,熱氣騰騰,剛才打麻將定是撈了不少。馮遠剝了地瓜皮,放到她手裡:「阿姨好氣色啊,一定殺得她們人仰馬翻!哈哈哈,地瓜還熱乎呢,阿姨快吃兩口。」「我去給你拿毛巾,擦擦頭髮。」馮遠轉身進了衛生間。
母女二人對視一眼:「為什麼你不是先遇到他呢?」
佳佳同樣看著母親:「為什麼我不是先遇到他呢?」
「猴頭,給我滾樓上去睡,我們要吃飯。」馮遠面無表情地扯開猴頭,分好碗筷,給母女二人各夾一塊排骨。
「剛剛聽說佳佳婚禮的日子定下了,先在這裡恭喜阿姨和佳佳。婚禮我會到場祝福的。」
「我會到場祝福的。」佳佳聽著這句話,看不出馮遠臉上有什麼異樣,似乎完全是發自心底的祝福。
「阿姨你胃不好,我給你帶了特效藥,進口貨,放在床頭抽屜了。晚上我定了餃子,今天冬至,咱們一起吃呀。」
佳佳的母親看著馮遠,不由說道:「多好的小伙兒,又開朗,又熱心,以後肯定能找個好媳婦。」
佳佳聽著彆扭,她聯想到了其他的形容詞:冷酷、陰森、邪氣、迷人。總之在母親面前裝出的可愛很不自然。
佳佳覺得,自己和媽媽喜歡的馮遠,是兩個馮遠。
「雷雷的車在哪裡買的?奧迪車很不錯的,佳佳開出去倍兒有面子!」馮遠羨慕地看著佳佳。
「咱們這不只有那一家奧迪4s店嘛,就是在那買的。提車時候我也跟著去看了。不過依我說,有台車子就好了,牌子不重要。」
佳佳的母親喝了口熱水:「雷雷他爸前幾天撞了護欄,還好沒出啥大事。以後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
「最近路滑,總發生交通事故,阿姨儘快提醒雷雷哥裝上雪地胎啊,太危險了。」
「誰說不是呢。你倆慢慢吃,我得趕回去了,阿姨贏了錢請吃烤肉!」
將佳佳母親送出門后,馮遠猝不及防地抓住佳佳的手,抬起她的下巴,淡淡地問道:「如果沒有他,你願意隨我顛沛流離嗎?」
佳佳愣住:「你說什麼?」
「如果沒有他,」馮遠眼神迷離,「你會嫁給我嗎?」
「不會。」佳佳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即使沒有他,我也未必先遇見你。」
「別再說了,我快要結婚了,我……懷孕了。」佳佳轉身上樓,目光卻儘是不舍。
馮遠冷笑兩聲,披上呢子大衣,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