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3——初次交鋒

引子3——初次交鋒

trump咖啡館的老闆孫澤逗弄著一隻角蛙,坐在折凳上望著窗外。小雨淅淅瀝瀝,看起來整個城市都髒兮兮的。

短髮的女孩子陪在孫澤身邊,大眼閃爍。草青色外套披在瘦弱的肩上,看起來有些疲倦。

燈光很美,色散在一杯風神飲中。周可可知道這杯茶的一味名字獨特的草藥,叫做「王不留行」。補血氣,對女孩子有好處。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中藥呢?『』

孫澤微笑著,白色的衛衣材質很好。晨風拂過孫澤的發梢,如同拂過貝加爾湖畔。

「久病成醫嘍!」

周可可從來沒見孫澤吃過葯,甚至都沒見過孫澤咳嗽一聲。「你有什麼病呢?我從來沒覺得你是一個亞健康狀態的人。」雖不是醫生,但在醫院財務科工作的周可可或多或少地受了熏染。

「深入骨髓的病,怎麼會輕易在表面顯露出來呢?自己不知道,才是最恐怖的呢!」孫澤靠在周可可耳邊,低聲細語地說道:「還好,你就是醫我的葯……」

周可可臉羞得通紅,緊緊閉著眼睛,嘴裡直喊「討厭」,卻期待孫澤用深紅色的嘴唇碰碰她可愛的臉。

但孫澤並沒有,他看著電視機上又一次單挑荒野的挨餓德。挨餓德想必是餓壞了,竟然想幹掉一頭棕熊。

「你說埃德會怎麼評價熊肉呢?」

周可可看過這集,埃德狼狽地逃走了,卻明知故問。

孫澤嚼著一隻曲奇,聽著電視發出的聲音:「依我說啊,埃德想把棕熊當做獵物。其實呢,是棕熊先把埃德當成了獵物,向埃德示弱,是棕熊的小計倆。你看它的眼神。」孫澤意味深長地看了周可可一眼。

周可可聯想著自己與孫澤的關係,難道是孫澤先注意到了自己,才欲擒故縱?她不禁喜上眉梢,愉快地吃著雞汁包子。

窗外陣陣嘈雜,角蛙也不合時宜地隨著亂叫。交通警察的執勤車輛警笛聲起伏,紅藍燈閃爍。

「孩子們好辛苦哦。每年都要冒雨去掃墓,還要耽誤休息時間。」周可可清明休假。事業單位的工資不高,不過從不佔用假期。

寒意並沒有完全散盡。高緯度地區常有八個月的冬季。孫澤抽出一支愛你香煙,點燃。

稚氣未脫的學生昂首挺胸,爭奇鬥豔。「1234」的口號聲此起彼伏,鼓聲、號聲響徹雲霄。

「為什麼每年都要掃墓呢?好像味道有點變了呢。」

孫澤沏上兩杯茉莉,遞給周可可。白瓷杯子純凈優雅。

「過去的恥辱,應該要記得;失去的尊嚴,必須拿回來。形式變了,靈魂沒變。」孫澤笑了笑。

可可洗了手,打開塞子,水迅速流走。孫澤看著漩渦,若有所思。「不管是什麼,陷入了漩渦,就無法全身而退。」

漩渦無處不在,有差異的地方就會形成漩渦。漩渦是兩股或兩股以上方向、流速、溫度等存在差異的能量相互接觸時互相吸引而纏繞在一起形成的螺旋狀合流。合流在漩渦平面軸線方向形成一進一出的出入口。在入口處,合流被吸入;在出口處,合流被噴出。入口處相當於所謂的黑洞;出口處相當於所謂的「宇宙大爆炸」。

「嗯。江里應該就有漩渦呢,好多游泳的在那裡出事,我想應該是漩渦吧。表面看起來什麼都沒有,水底應該是暗潮湧動。」周可可雙手握著白瓷杯子:「我爺爺總去那兒釣魚,太危險了。」

「下次叫你爺爺把魚賣給我,我要設計一道『魚罪』,蹭蹭熱度。」

「十一點半嘍,看來今天不會有什麼客人了,蘭州拉麵走起!」孫澤披上牛仔外套,拉著周可可鎖上店門。

周可可討厭蘭州拉麵,卻不討厭與孫澤吃的蘭州拉麵。「小哥,一個大碗一個小碗拉麵,切二十塊錢牛肉。」孫澤靈巧地起開兩瓶白色宏寶萊,插上吸管遞給周可可:「對了小哥,多加點白蘿蔔片!」

宏寶萊也許並不好喝,不過喝了好多年,早已喝不出其他汽水的味道。

對面的桌子擺著兩盤油潑面,沒怎麼動過。兩位中年大叔頭髮油膩,煙霧將他們整個包圍。

鬢角泛白的大叔看起來很硬朗,夾著白桿泰山牌香煙,蹙著眉毛:「十天了,一個電話都沒有?」

另一位大叔身旁放著雙拐,似乎腿腳不太方便。「哎,臭小子,話也不說一句就跑了!從小就不讓我省心,要是有你老於的兒子一半聽話,我也就滿足了!」

老於扒拉著盤裡的蔥絲:「人家姑娘怎麼樣了?」

「她怎麼樣我管不著!我兒子開心就行……雷雷啊……」

老於「啪」的摔了筷子,沒有任何徵兆:「你tmd那叫人話嗎!」

拄拐大叔一怔,發覺觸了老於霉頭,自覺的轉移了話題:「剛給這小子買的車,奧迪,四十多萬呢,開著就跑了……」

老於突然心裡覺得不對勁,但是說不出來:「臨走前幾天有什麼異常嗎?說過什麼別的話嗎?兩個孩子感情怎麼樣?」

一連串的問題拋了過來,拄拐大叔十分不滿:「我又不是犯人,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你tmd閉嘴!我問你什麼你說什麼!」老於暴怒,氣場瞬間籠罩了整個小店。

周可可拿塑料筷子拌著拉麵,眼瞅盤裡那薄如蟬翼的牛肉片,九片二十。怪不得人家都說,全國蘭州拉麵分店在開業那天殺了一頭牛,共用至今沒用完。

孫澤饒有興趣地盯著兩位大叔,引來了周可可的些許不滿。她故意翻來覆去地挑弄著麵條,湯汁星星點點地濺在孫澤雪白的衣袖上。孫澤笑笑,竟然連擦都不擦。

「他……根本沒什麼不正常,走之前最後和我說的話是要給我買葯,我這不前一陣撞了車嘛…….兩個人感情,一直挺好的呀。」

「真沒什麼不正常?臨走和他對象說了什麼?」

「真的沒有。走的時候給姑娘留的信和卡,這卡我要回去了,有十萬塊錢……信上寫的他們不合適,說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我們給他打電話,他從來不接,興許是換了電話號碼……」

老於陰沉地盯著拄拐大叔的眸子:「我tm真想抽你,你現在,立刻去局裡報案!」老於矮小的身材卻長著雙鐵鉗般的大手,一把抓住拄拐大叔的夾克領子。

拄拐大叔狠狠地拂開老於的手:「報案,報什麼案?我兒子又不是不回來了。」說罷自顧吃起了油潑面,加了不少醋。

「老朱,我告訴你,你接著吃,你兒子也許永遠不會回來了。明年的今天記得去給他上墳。」老於冷笑起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老朱有種不詳的預感,立刻扔下十六塊錢,拄起雙拐,追著老於蹣跚地跳躍而去。

孫澤笑笑,用面巾紙擦拭著袖口的污漬,低頭吃面。筷子伸進牛肉碟中,卻發現一片也沒有了。周可可氣呼呼地看著孫澤,牛肉被撕成一絲絲的,遍布桌面。

「哎呦,真可惜啊。」他撥弄著白蘿蔔片:「你竟然肢1解了牛肉,我為我的角蛙感到擔心。你完全可以把牛肉藏在湯底嘛,也許我就會認為你是個胖子。」

「討厭哦。你就不能看看我嗎?聽兩個老頭談話似乎很開心啊?」

「沒有啊,你以為我在聽,其實我在看你。你衛衣的繩子剛剛掉在碗里了。還有,你摸摸你的頭髮,有一縷是紅燒牛肉味的!」

周可可狼狽地掏出小鏡子,照來照去。背面上畫著小豬佩奇,與不經世事的周可可很搭。

櫃檯上的顯示器分佈著四個畫面,從四個角度分別顯示著周可可照鏡子的樣子。「到處都裝著監控,一點安全感都沒有,煩死了!一舉一動被人看在眼裡……」

孫澤理了理頭髮,擦著火柴,帶有儀式感地點燃了愛你香煙。

「把煙掐了!這不讓抽煙!」灶台旁蒙著黑紗的阿姨咆哮著。

孫澤臉漲得通紅,把煙扔在地上輕輕地踩滅。

「撿起來,扔到垃圾桶里去!」他悻悻地彎下腰,無可奈何。

不過嘴裡沒有停下來,繼續給周可可科普:「裝監控嘛,你覺得沒有安全感,其實是為了保護你更安全。但是很明顯,它們的作用沒有那麼神奇,只要深入了解它的原理,可以做到隨意插入或者刪除某個片段不留痕迹。」

周可可皺著眉頭:「那還要它們做什麼?一葉障目嗎?」

「你多慮了,能夠有這種技術水平的人,並不多哦。」孫澤自信地笑著,陽光燦爛。「走著,回店裡換衣服。」

他張開傘,率先走出了蘭州拉麵館。周可可看著他的身影,撐開傘跟著走了出去。

林茂小區彙集著棚戶區改造以及回遷戶內的大量老年人。

「劉嬸!拿會員卡!豬肉九塊五一斤了!」鋼炮扯著肥大的裙子悶聲吼叫,不顧濕淋淋的頭髮。似乎怕被別人聽去。

劉嬸冷靜地盯著社區布告欄:「你沒看朋友圈嗎,豬肉不能吃,非洲豬瘟蔓延到咱們東北地區了!吃完后像殭屍一樣,咦……」

布告欄張貼著若干張相同的尋人啟事,一個大小夥子連人帶車走丟了。依劉嬸看,分明是小額貸款驢打滾,還不起嚇跑的。

鋼炮聽了劉嬸的話,頓時喪失了熱情,蹲在台階上吃脆脆鯊。環衛工手持小鏟子,把尋人啟事連同中介小廣告、重金求子信息一併鏟下,團成一團丟進垃圾箱。

劉嬸看著一單元門市中摔麻將的四個老太太,氣不打一出來,忍不住用傘戳地,抱怨道:「應對人口老齡化,就是要讓老年人老有所依、老有所養、老有所樂!天天打麻將打的烏煙瘴氣,既叨擾了鄰里,又助長不正之風!如何建成風清氣正的和諧環境?」

鋼炮的眼神帶著些崇拜,又像看一個精神病:「劉嬸不愧是街道辦曾經的頂樑柱,說起話就是不一樣!」

劉嬸心花怒放,卻又不敢流露太多情緒。當領導的人,自然要學會喜怒不形於色。「不是嬸吹,這來個人,嬸打眼一瞧,就大其概知道他家庭情況。」

說罷手指著三單元門口吸煙的年輕人。雨滴淙淙落下,沖刷著年輕人泥濘的皮鞋。「知道他是誰家的嗎?」

鋼炮搖搖頭:「沒見過。」

劉嬸得意得岔開腿,坐在房檐下的馬紮上:「他是不常來,不過我早就注意到他了。」

「每次來,都要在三單元樓下抽兩顆煙。他手裡一定拎著黑色塑料袋,裝的什麼不清楚。」劉嬸咽了口唾沫,使勁把頭髮往後理了理:「這小孩兒總穿著身黑色西服,家裡肯定有錢。你看舉手投足那氣質。到這來應該是送禮,打打感情牌。」

「你想想,派出所老於他爸不是住三單元嗎?要我看,這小孩兒八成是道上的。」

鋼炮誇張得睜大了眼,佩服的五體投地。

說話間,一個人行色匆匆推開門走了出來,POLO衫緊貼在背上,看來在雨中走過多時。

來人正是老於。老於以鷹隼般的眼睛凝視著身著西裝的年輕人。同樣的,年輕人也緊盯著老於,並回以挑釁似的冷笑。

劉嬸幸災樂禍,偷偷捂住了嘴:「有好戲看了。」

老於一隻手習慣性摸向了后腰,才發現什麼也沒有帶出來。「你是幹什麼的?」「你tm管我是幹什麼的?」

老於發怒,虎爪順勢抓向年輕人黑色的襯衣領。年輕人輕輕跨步,躲過了,看著老於冷笑。

老於有點丟臉,他看著年輕人像個地痞,多半是時常打架鬥毆、搶小朋友零花錢的惡棍,因此不由地想教育教育他。

「你給我小心點,別落在我的手裡頭。」

「你抓人也得講證據,有本事,才能搞定我。」年輕人放肆的笑著,笑聲刺耳。

老於轉過頭,面色鐵青。他不再理會,大踏步朝外走去。

劉嬸看了熱鬧,心滿意足,平日里威風凜凜的於隊長,被人耍戲的無地自容。拆台這種事,一定要接著做下去。

「哎呀,小於子。來看你家老爺子啊?」老於停下腳步,竟然露處了真摯的笑容。

「劉姐!吃完了?取點東西去局裡。我這一直想去街道辦,當面感謝同志們的照顧。可是最近工作太忙,抽不出身來。」

劉嬸面露疑惑,不知老於要感謝什麼。鋼炮插了句嘴:「於哥,是失蹤案嗎?我們都聽說了。」

老於對鋼炮置之不理,握住劉嬸的手:「我父親自從得了肝癌,一日不如一日。剛開始不知道是誰送的葯,中藥西藥都有,還有方子,往門上一掛,也不留個姓名。那天老韓頭來串門,才知道是咱街道辦的同志。」

老於眼圈通紅地看著劉嬸,給劉嬸深深鞠了一躬:「麻煩劉姐有時間替我轉答一下謝意,我抽出身來馬上登門道謝。劉姐你這個老領導做得好啊,這才叫人情味兒……」

劉姐揮揮手:「唉,哪裡哪裡,遠親不如近鄰,都是我們同志該做的。你們做公安的更辛苦,風裡來雨里去,大家都是為了全面小康儘儘微薄之力罷了。」

老於再鞠一躬,告辭離開了。身形利落,毫不拖泥帶水。

「劉姐,誰送的葯啊?胡萌?還是王雪婷呢?」

劉嬸不耐煩地揮揮手:「我哪知道?他說是就是唄。不管怎麼說,為老百姓做事,咱心裡就踏實。」

「那老於頭啥時候得的肝癌?也沒聽說啊。天天瞅他練練太極、釣釣魚,不像有病呢。」

劉嬸同樣一臉困惑,自己作為社區的時代周刊,竟然還有雞毛蒜皮她不知道的。不過這些不要緊。劉嬸打開朋友圈,配了一張垃圾桶的圖片,發文寫道:「基層幹部,是遍布整個中國的毛細血管。他們始終奮鬥在一線。生命不息,戰鬥不止。」

鋼炮立刻掏出手機為劉嬸點了贊,並看似崇拜地望著劉嬸:「嬸,要是多一些你這樣的幹部,就沒報社什麼事了。」

三單元門前的年輕人不知何時離開了。環衛工人清掃著滿地的煙頭,橙色的工作服做工極差,將雨深深兜在懷中。三色老貓站在樓宇間的空地,獃滯地望著常年不見陽光的角落,意圖抓住兩隻老鼠飽餐一頓。

這種難看的沒有任何名貴血統的貓,註定孤獨終老。它們沒有嘗過火腿腸的味道。所以殘羹剩飯,對其而言也是不錯的享受。

劉嬸神秘地看著鋼炮:「你沒事多看看冷知識。知道貓為啥抓耗子那麼厲害嗎?」

鋼炮搖搖頭:「劉嬸文化人,給咱講講唄。」她隨手從包里摳出袋壓得細碎的雪餅,大口吃了起來。

「貓的糞便里有一種弓形蟲。老鼠吃了貓的糞便,弓形蟲就會轉移宿主。正是這種弓形蟲,讓老鼠感到恐懼。」

「那耗子為啥吃貓屎呢?它是不是啥都吃啊?」

劉嬸翻了個白眼,收起馬扎子,扭頭走了。「哪那麼多沒用的廢話?它吃不吃貓屎跟你有什麼關係?你以為它和你一樣,就知道吃?文盲、淺薄、痛心疾首啊!」連續三個反問,三個短句,氣勢極強。

鋼炮非常委屈,她挺喜歡和劉嬸聊天的,但是劉嬸總懟她。她用力拔出牆根上生長的一株走馬芹,摔了個四仰八叉。

她瘦的時候,有過男朋友。他是中醫專科的,曾經隨口告訴過她,走馬芹,學名白芷,對抑制癌細胞擴散有一定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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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的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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