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眼望到頭的人生

晚上8點，某商業大廈。

林夢西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大廈，她回頭看了一眼依舊燈火通明的大廈，不由地苦笑了一下，一想到這個月的業績還沒有著落，明天全公司大會批評，腳步都有些沉重起來。

好想躺在被窩裡，永遠不要起來啊。

熟悉的電話鈴聲，電話響起。

「喂，是我，明晚周五，我媽說一塊吃個飯，兩家人商量下結婚的事。」電話那頭是魏錚，半年前是她的相親對象。而現在是准男友，未婚夫。

對了，他還有個身份，媽寶。

這個永遠把他媽媽話掛在嘴邊的男人，是她邁入三十歲之後，所能遇到的家境工作最優秀的男人，這一點小缺點在爸爸和身邊三姑六婆的勸說下，根本不是什麼事。

林夢西停下腳步，在麥當勞買了個甜筒，現在的她非常需要一點甜食來調劑一下心情。她拿著甜筒坐在靠窗的位置，望著窗外車水馬龍，心情有些沮喪。

三十多歲的女人了，真的就要和這個媽寶結婚了嗎？她能想象以後到死的日子是什麼樣的，結婚生孩子帶孩子，和婆婆抗爭，夫妻感情淡漠，親子關係不好，最後各過各的，最後的最後就這樣慢慢老去。。。真的要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湊活過日子的男人嗎？

要是不嫁呢？

這個念頭在她心中一閃而過，林夢西重重地嘆了口氣，不嫁又能怎麼樣呢，難道真的要孤獨終老嗎，錯過這個，誰知道會不會下一個更差。

「哈哈哈，你這次考試倒數，你還好意思說我。。。」

「我只是拉肚子了而已，你看人家。。。。」

身邊進來了四五個高中的學生，打打鬧鬧，洋溢著青春的活力，整個餐廳都變得熱鬧起來。

林夢西微笑地看著那一張張青春的臉龐，陰霾的心情好像也被他們沒心沒肺的笑聲一掃而空，她心裡感慨道：「讀書的時候真好，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啊，無憂無慮，生活充滿了未知的可能和希望。」

回到家中，林爸爸和小媽正在客廳里看電視。見林夢西回來了，林爸爸關心地問道：「又加班啊，怎麼天天這麼遲下班，哪有時間約會啊，你和魏錚處得怎麼樣啦，別忽略人家了，多抽時間陪陪他。」

林夢西苦笑道：「就算我有時間，他還要回家陪他媽吃飯呢。」

「那是他孝順，這是好事。」一旁的小媽也跟著幫腔。

林夢西沒接她的話，說道：「魏錚說明天晚上兩家人一塊兒吃飯，商量下結婚的事情。」

「真的啊，那太好了。是得抓緊時間了，你們雖然只交往了半年，但是你年齡也不小了，結完婚緊接著就得要孩子，要不你就成高齡產婦了。」林爸爸喜滋滋地籌謀著，這下他心中的一塊兒大石終於放下了。

林夢西沒有說什麼，回到了房裡，關上房門，還能聽到爸爸在和小媽興高采烈地計劃著明天穿什麼衣服。

她無力地坐在床上，燈也沒開，只是默默地就著外頭透進來的燈光輕輕地摩挲著媽媽的照片。

十年前，林媽媽因為突發心臟病去世了。

林夢西突然很想哭，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她總是特別挂念林媽媽。她心裡揪得難受，眼眶裡卻乾澀得很，一滴眼淚都哭不出來。

最後她緊緊懷抱著母親的照片，沉沉地睡去了。

「哎呦，親家您好啊。」

「哎呦，夢西爸爸您客氣啦，快來坐，這是我們小錚特意選的酒店，我上次來過一回，說這裡的菜做得好吃，他就記著呢，說下次再帶我來吃。您今天也試試，這家酒店的菜可不便宜的呢。」

「小錚是個孝順孩子，我們夢西也經常在我們面前誇他呢，我和她媽媽都很滿意。」

「不是我說啊，我們小錚真的是個好孩子的，就是前兩年專註在工作上，才把個人的事情耽誤了。再加上我也是挑剔的很啊，那些外地的女孩子我都不滿意。不是我說啊，夢西能找到我兒子，那真的是有福氣啦。」

「呵呵呵。」林夢西嘴上陪著笑，心裡不屑一顧。

福氣？嫁給這個媽寶真的是有福氣了。

她冷眼看著魏媽媽——這個未來准婆婆得意的笑容，魏徵坐在他媽媽旁邊一副乖寶寶的笑容，還有林爸爸牽強附和的陪笑，不用看，自己的臉上一定是掛著職業假笑。

這一桌高低劣勢立刻見分曉。

「今天我爸沒來，咱們就隨便吃吃飯，討論下結婚的問題。」魏錚點完菜，將話題引到了正軌上。

「對啊，我們的想法是結婚之後啊，他們夫妻還是和我們一塊住，這樣啊，也方便我們照顧他們。他們都還是小孩子，自己過日子過不好的，你說是不是親家。」魏媽媽面帶微笑，拋出了重磅炸彈。

這句話一出，炸的林夢西頭暈眼花，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一起住？」她出了聲后，又覺得語氣不太妥，頓了頓，換了個稍緩的語氣說道：「可是，我和魏錚商量過了，我們結完婚之後，決定要搬出去住的。」

沒等魏錚開口，魏媽媽瞥了一眼魏錚，又說道：「小錚啊，之前是和我們商量過了，但是我不同意，你們住的那麼遠，上班有那麼忙，怎麼好照顧自己啊，再說了，你們搬出去住那還要買房子，壓力太大了，我們家是有房子，但是還對外租著呢，一時半會兒收不回來的。」

「那我們可以租啊。」林夢西很堅持，眼神也看向魏錚，可惜他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租別人的房子，給別人賺錢，那還不如住在家裡呢。你說是不是小錚，媽媽把你照顧得多好，你以後出去住辛苦得呢。」魏媽媽若無其事地夾口菜放進魏錚的碗里，用眼神暗示著他開口。

「要不，我們先住在家裡吧，等以後房子租期到了再說，好不好小西。」魏錚懇求地問道。

「不行，你答應過我的，你怎麼能反悔？」林夢西這下急了，聲音不由地高了起來。

「你這孩子怎麼了，和我們一起住有什麼不好，難道以後我們老了，你們也不照顧我們嗎？」魏媽媽不滿地說道，臉色難看，手裡的筷子也放下了。

「小西，你別說話。」林爸爸看到這樣立馬出來打圓場，陪著笑轉過頭和魏媽媽說道：「小西，不是這個意思，她也是想結婚過過兩人世界嘛。」

「這在我們家住也能過兩人世界嘛，關起門還不是就他們小兩口的世界。」魏媽媽臉色稍緩，說道：「就這樣定啦，我們選個時間，還有把禮金的數定一定，還有。。。」

魏媽媽後面再說了什麼，林夢西聽不清了。

『我就是不願意一起住怎麼了，我不想有人插手我的生活怎麼了，我想要平靜地和我的丈夫過兩年二人世界怎麼了。』昨晚怎麼也流不出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她低著頭，手指緊緊扣著筷子，想要忍住心中的委屈。

魏錚拉了拉她的手，低聲說道：「算啦，就聽我媽的吧，她也是為我們好。我一會兒買個蛋糕補償你好不好。別讓我媽看到你臉色不好，她該不高興了。」

「那我呢，你媽你媽你媽，我才是要和你共度餘生的人，你怕她不高興，那你有沒有站在我的角度為我想想？」林夢西忍了又忍，終於在聽到魏錚說了這話后，忍不住高聲反駁道。

聽到這話，餐桌上正在熱烈討論的氣氛靜止了，大家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這孩子。。。」魏媽媽怔了怔后才反應過來，她臉色不善，搶先就要發飆。

沒等她把話說完，林夢西不顧魏錚在旁扯著她的袖口，猛地站起身來，平靜地說道：「不好意思各位，這個婚我不結了，沒意思，你們吃完就散了吧，我先走了。」說完，她拿起包就要走，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回過頭冷冷說道：「還有，魏錚你別聯繫我了，我受不了你這個媽寶了，誰受得了你找誰去。」

說完，林夢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包廂。

直到確認後面沒有人跟上來，林夢西才放慢了腳步。她站在馬路上，眼中忍耐已久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她低著頭雙手捂住臉，抽泣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都奇怪地看著她。

「姐姐，你沒事吧。」淚眼中，林夢西看到一個穿著高中校服的女生給她遞了包紙巾。

『太丟人了！』

林夢西看著面前的這包紙巾，只覺得狼狽不堪。她想都不想轉頭跑，恍惚中聽到後面有人在喊：「危險！」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飛了起來，一陣劇烈的疼痛朝她襲來。眼前一黑，朦朧中她艱難地扯了扯嘴角，一手好牌被她打爛了，三十多年的人生卻什麼也沒得到，如果人生能夠重來，那該多好。

當她的身體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時，一抹藍色的校服定格在那還被淚水模糊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