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品行有瑕
翌日,大年三十。
寅時中,夜色依舊蒼茫,正院已是喧鬧沸騰。步履匆匆的丫頭快步穿過游廊石階,擋去廊檐下各色宮燈散發出的溢彩明亮,餘輝映照在殘雪之上,反射出斑駁光芒。
福晉身穿香色蟒袍,外著石青色綉文吉服褂,頭戴熏貂吉服冠,赫赫威儀。立在堂屋由丫頭為其披上斗篷,華麗的正紫色錦緞上銀絲綉成的白鶴或展翅高飛,或繞繽紛的黃梅枝椏翩躚起舞,活靈活現如實物。立領及對襟衣擺處褐色的大毛暖意融融,攏住一身威嚴,雍容華貴,儀態萬方。
然,門面裝點再好,胭脂水粉亦是掩不去泛著紅絲的雙眼及萎靡陰鬱的神態。
畢竟任誰連著兩天,每每安枕便是惡夢連連,曾經熟知的或毫無印象的僕婦嬰童,殘肢斷臂、鮮血琳琳的猙獰咆哮,誓要把她拖入地獄擇其而噬,都會神經衰弱,驚懼難安。
哪怕她自認作為掌一府之事的主子,對於看不清形式或威脅府中安寧者除之理所應當毫無錯處。可,偏偏胡亦安那句『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像刺進了心裡,再加上她本人又篤信佛法,原先沒放在心頭之事如今不停的在拷問她的作為業果,使她不斷的自我懷疑,不安驚恐不斷放大。
哪怕跪在佛像前誦讀佛經無數,《金剛經》《往生咒》抄遍,也沒能減去惡夢縈繞。一天兩天還能強忍,時間長了神仙也得發瘋。何況,又趕上年節的大日子,耗心費神在所難免,稍有不當便是大事。僅此一想,心中陰霾叢生,對於始作俑者胡亦安恨不得大卸八塊,扔出去喂狗。
可惜,暫時抓不住她的錯處,只能想想讓自己放鬆放鬆!
待丫頭為她系好斗篷退下,掃了眼林嬤嬤,見其鄭重的點了點頭,方才冷凝著面孔叫上大格格往外走,絲毫沒有注意到大格格同樣不佳的面色。
而林嬤嬤目送福晉離開后便到庫房取了五百兩銀子並三十兩黃金,交給兩個身材高大的太監收著,稍後她會帶著人親走一趟潭柘寺。畢竟她已年長,更信鬼怪之說,又比不得福晉堅定,僅僅兩天精神氣便去了大半,人一下枯朽了近十歲。
驚懼交加之下,只能建議福晉在寺廟裡點盞長明燈,在高僧古剎蔭護下得去污穢,再求取平安符,鎮魔安宅。福晉頗為贊同,交待她私下走一趟,早去早回。
因此,福晉前腳走,她後腳便帶著人從角門悄悄趕去潭柘寺。不過,臨行前把秦氏叫到跟前,交待她重新梳理一遍后宅人事,尤其與落梅院交好的人。
秦氏聞言眼珠一轉便笑呵呵的應允下來,林嬤嬤滿意的點點頭。
別看秦氏位卑無寵,卻心思不淺,且品行有瑕,善妒又愛搬弄是非。福晉還是姑娘時便在跟前伺候,沒少攛掇著福晉做錯事,被老福晉逮著狠狠收拾了回,並藉此教導福晉如何相人用人。
如忠心且品行無瑕者可留為貼身伺候的,這樣方不為別人鑽了空子。就如福晉身邊的四個大丫頭,衣食住行及室內侍奉皆由她們親力親為,針插不進,水潑不進,才得安穩。
若心思活絡不安份的,掌其七寸命脈可為手中刃,放到合適位置解決主子不方便出手之事,就算斷了也不可惜。秦氏身為家生子,全家都是烏拉那拉氏的奴才,又經過老福晉的調教,就算別有心思,在福晉跟前也學會了老老實實。
福晉把她推給四爺也是知其脾性,自認花容月貌,身條又玲瓏有致卻偏偏不得寵,李氏身為側福晉又盛寵在身時她不敢攖其鋒芒,旁人可沒少吃她手下暗虧。而胡亦安進府即得專寵,她明明妒火中燒卻不敢明目張胆的找麻煩,這次撞到她手裡,絕對無事也會攪出幾分事來。
這也是林嬤嬤把梳理人事一事交給她之由。
四貝勒府大門口,兩頭威風凜凜的石獅子護衛著朱紅大門,在高懸的燈籠燭光下愈發威猛懾人。在其面前停放著三輛騾車,其中最前的一輛為軒敞的紅蓋、紅幃、青緣蓋角、青垂幨的朱輪車,隨後的兩輛是較小的青幃車,車前皆立著挑燈的僕婦丫頭。
在三輛車前還立著十幾匹高頭大馬,皆由身材壯碩的護衛牽控著,其人都是拱衛四貝勒府的侍衛,也是隸屬四爺僅有的私兵。
是的,僅有的!
別看諸王、皇子爵位赫赫,但手中的實權是少之又少。朝廷律例條文寫的清清楚楚,各府內緊要人員皆不得超過定數。
如親王府,丫頭婆子及太監等服侍人員可少則一兩百人,亦可多則四五百人,只要付得起工錢,完全根據府內情況自由調配,但多數仍要由內務府配置。而長史、管事及典儀、牧長等有品級的人員皆由內務府派送還不得超出定數,更為甚者則是偌大的王府僅配頭等護衛六名,二等護衛六名,三等護衛八名,總計也不過二十名,郡王府、貝勒府還要逐次遞減。
現今,除各旗旗主,手握旗下人為己所用,權柄彪悍,實權在側。或如直郡王般戰功赫赫,手掌兵權,看不上少少的護衛。可餘下諸王貴胄護衛府邸都得在府里扒拉身強體健的蘇拉和太監出來,著實不能怪各府不斷增加人員。甚至有些愛講排場的,護衛帶出去不顯眼,還會增加太監充當門面,就算皇上和宗人府知道了也無從怪罪。
可這些終究是下策,身為皇上親子無實權又無兵權,處處受人掣肘,略有心氣的都不會安於現狀。所以,無怪乎眾皇子私底下與重臣串聯,收取賄賂,結黨營私,實在是他們處於當前的位置上,誰都不想退回一步一生受人操縱。
四爺自認處處不落人後,卻困宥淺灘使不上力,連身邊得用之人都少之又少。即便自小追隨於他的護衛,忠心不二,但顧及著皇上的看法同樣能為之事有限!
每每思及於此,心便火急火燎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