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淺覽山城
李忠帶著傷坐在冬歌房裡的木桌旁,他時不時轉頭瞧一瞧床上的冬歌,看她是否醒來。
見冬歌一直昏睡,李忠便出去端了一碗水。
等他進來時,冬歌仍保持著平躺著的姿勢一動不動,不同的是,她的眼睛是睜開的,淚水一滴接一滴地從裡面流出來。
李忠將水放在桌子上,趕忙踱步到冬歌床邊,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默不作聲地坐到她的床沿。
「大哥。」冬歌的語氣毫無波瀾。
李忠應她:「哥在呢,小妹。」
「我夢到二哥了。」冬歌的語氣仍是淡淡的。
「嗯。」李忠喉頭突然乾澀。
「我夢到,他天剛蒙蒙亮就溜出了我們寨子,然後一直在黑三兒死的那塊地方徘徊,他費了好大勁兒把他推到山梯邊兒,最後黑三兒滾下去了。」
冬歌靜靜地講述自己夢中所見,李忠默默地聽著。
「這個時候,他就應該往回走了,不知道他不放心什麼,他還走下山去看,他在暗處藏了許久,一直等到,等到黑風寨的人來,他還跟著人家去了,他是不是想知道,那幫匪漢會不會懷疑到我頭上,傻二哥……」
冬歌說著說著便泣不成聲。
李忠沉默地點了幾下頭,良久,他慨嘆:「他啊,以前是腦子混,做什麼事情,總想得太少,現在,又想太多。」
「想不到是錯,想太多了也是錯。」李忠揩了下臉,「他要是在這裡,一定會問我:『大哥,你說我怎麼做什麼都是錯的?』」
冬歌漸漸停止了啜泣,細細聽李忠講著。
李忠緩了緩,又說:「他問的時候一定是氣急敗壞的樣子,興許還會暴跳如雷。」
冬歌在腦子裡回憶李輝的音容笑貌:「是啊,以他的脾性,一定是這樣。」
「有好多次我以為,他會不顧一切地和我叫板,我很怕他掄起他的刀把我砍了。」李忠微不可聞地笑了下,「但是他不管多麼激動,或者跟我起爭執時有多生氣,到最後,他都不會讓我難堪,他永遠知道給我臉面,最壞也不過是罵罵咧咧地走開……」
「別寨里舉刀相向、兄弟反目的不在少數,但你二哥不會和我那樣,我知道,他不會。」李忠右眼裡的一顆淚珠滑進了他的嘴裡,不知是不是苦澀化在了他口中,他不再說了。
「嗯。」冬歌伸手覆上李忠放在床邊的手,「二哥不會。」
李忠轉頭看冬歌,眼裡儘是溫和:「有機會我一定會給你二哥報仇的,冬歌,我們不能讓你二哥白死,以後,要振作起來好好活下去,知道嗎?」
冬歌的淚水忽然止不住了,她用淚眼看著李忠,點了點頭。
南山英雄祭,南城不解悲……
這日,衍析早早就起來搗弄桂花糕。
凌藍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衍析仍在做桂花糕。
「我說臭鏡子,你剛來凡界那時可是急急嚷著要出門去逛的,這才幾天啊,心神就轉移到這玩意兒上來了。」凌藍撇撇嘴從衍析身邊走過,「前日,你的糕點可把我們禍害慘了,還以為你受挫了就罷休了,怎麼,還不死心?」
衍析把府里之前閑置的一方桌子撐在桂池院,又在上面放了一個砧板,砧板上的食材和用料堆佔了很大地方,她自己能施展身手的地方只有一小塊。
儘管這樣,衍析還是幹勁十足,興緻滿滿。
「非也,非也。」衍析攥了一把面,給凌藍來了個夫子式搖頭。
凌藍站到院中央,見衍析這樣的反應,好笑地嘲她:「林深和我都是才吃了一口就吐了,你忘了嗎?」
衍析動作一頓,抬眼瞪凌藍,凌藍滿不在乎地對著衍析吐了吐舌頭。
「可伍公子吃得快意,怎麼樣?」衍析將手中的麵粉往砧板上一摔,「他昨天還吃了,一直說好吃。」
「除了他,還有誰誇你了?」凌藍的語氣里滿是調侃的意味。
「你管不著!」衍析的臉色忽地變了。
凌藍心裡突然悶悶的:「所以你是特意做給太子吃的?」
衍析低頭不語,並沒有要理凌藍的意思。
淺金色的陽光將桂池院的初晨染得透亮,池水平靜,金桂耀眼,唯有院里那個清靈無比的女子臉上的急色是真實的。
凌藍在院中的池子旁來回踱步了好久,他小心斟酌著言辭,看衍析眉頭漸漸舒展了才再次開口:「你……生氣了?」
還是,正被我說著了?凌藍嘴上問出來的只是他心裡所想的半句。
「沒有。」衍析回答地非常快,看上去很不耐煩。
凌藍更鬱悶了,乾脆走出了桂池院。
臭鏡子,我也去前街請那掌柜的裝扮了,你一眼都不瞧,就只瞅著那不成形的爛糕點。那伍虞是太子,我曾經也是太子,你竟如此區別對待……凌藍心裡怨聲不斷。
恰好在那一瞬,衍析突然抬頭卻只看到了一個氣呼呼的背影,她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做她的糕點。
南山書院,內院。
伍虞專心致志地刮刻著他手上的「人」,額頭、眼、鼻已經很清楚了,頭髮還待刻飾。
那「人」的身形纖細,裙形仙束,想來,「她」的原形應該是位極出挑的女子。
突然,門外一聲輕微的響動讓伍虞停下了動作,那聲音像是女子的髮飾在搖動。
他一直聽力絕人,特別是對這種常人難以察覺的聲音最是警覺。
「誰?」伍虞呵了一聲。
其實他知道是誰,故意多此一舉不過是想讓那人知道,他很厭煩別人這樣偷偷摸摸地待在他房門外監聽他。
片刻后,感覺那人似乎離開了,伍虞才又將心力轉回到手上。
林深剛請教完夫子,他正要往內院走,就看到千曲輕腳快步地從內院洞門過來,他很自然地喊了她一聲。
「千曲。」
「林深哥哥。」千曲臉上立刻掛上笑容,抬腳便朝林深走去。
「你這是……」
平日里,千玄不開堂,千曲就不會去內院或是前院,她要出去也是走的側門,所以林深很疑惑她為何今日從內院過來。
「噓,不要聲張,我爹我娘都沒看見,你不要說出去。」千曲豎起右手的食指,搖著頭說。
林深愣愣點頭,不再出聲。
「林深哥哥。」千曲突然沖林深俏皮一笑,「幫我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