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溫泉（上）

句芒查看一番，發現這些溫泉水池都不深，淺的過膝深的齊胸，大小不一，溫度也不一樣。最小的那個碗口大的泉眼很燙，最大的那個池塘里泉水只是微溫。

走了許久，也走累了，左腿開始疼，句芒打算泡一泡腳歇一歇，再繼續找吃的。

他試了試第一個發現的池子水溫，微燙，剛剛好。便捲起衣褲，解開固定左腿骨折處的樹枝藤蔓，坐在水池邊泡腳。

雙腿被微燙的溫泉水包裹著，水波涌動像是在按摩，每一個毛孔都被熨燙地舒舒服服。遠處山澗流水潺潺，近處花草芬芳，偶有清脆鳥鳴，好不舒暢。

句芒一邊泡一邊思考能去哪裡找什麼吃的。想著想著，突然意識到肚子沒繼續叫了。

好像，不覺得餓了？

難道是餓得太狠，餓過頭，餓得感覺時常了？

他閉上眼睛仔細感受。似乎有無數絲細細的暖流，從腿部皮膚穿進身體，在傷口處流連，在四肢輕快地遊走，擴散到腹部、胸腔、脖頸、大腦。

這是一種很奇妙、很愉悅的感覺，這些細線般輕盈的暖流像最柔和最溫暖的春風，安撫著五臟六腑四肢百骸，身體在暖流的安撫下放鬆、平和、安定，精神從未有過的清明，每一絲肌肉、每一塊骨骼里都充盈著飽滿的力量。

是真的不餓了。

非但不餓了，腿腳的酸楚、傷處的疼痛都消失地無影無蹤，只留下充沛的元氣、清爽的神智、中正的氣息。

句芒從池水裡抽出左腿，輕輕按上骨折處，已經摸不到骨頭斷裂的凹凸，只有一片平滑。

他拄著樹枝站起來，毫不費力；放開樹枝，緩慢地走一步、兩步、三步，沒有摔倒，沒有痛處，就跟以前走路一般自然舒適。

看著這片神奇的溫泉，句芒震驚了。醒過神來，他立馬跑回山洞，把魚魚拖了過來，窮奇獸搖頭擺尾地跟在後面。

拉開蓋在魚魚身上的外衣，脫下腳上開了口的舊粗布鞋，句芒把魚魚連擔架一起泡進水裡，把擔架一端靠在池畔，恰好露出腦袋，不至溺水。

魚魚頭上臉上都髒兮兮的，頭髮間還夾著碎草枯葉。句芒沒多想，在池邊坐下，拔下她的發簪放在一邊，把頭髮打散，給她洗頭。

滿頭烏髮在池中散開，柔軟如深海藻荇，或順著水波輕輕飄蕩，或沿著句芒梳理頭髮的手指輕輕纏繞——有些麻酥酥的癢。

洗完頭，再洗臉。

拂起溫泉水，暖水流過臉頰，沖走塵土污垢，留下剔透的白瓷肌膚，順便在肌膚上留下兩片紅暈。

洗完臉，該洗澡了。

魚魚穿的衣服是凡間買的普通棉布衣裳，長途奔波，加上一場打鬥和在峽谷峭壁上的剮蹭，早就破爛不堪。此刻泡在水裡，撕破的布條飄起，像朵泡在熱茶水裡細瓣千絲菊。

句芒本要伸手去解衣服，突然在中途停下，頓了頓，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

也許是溫泉水太熱，也許是熱水氣熏的，句芒先是臉頰紅了，然後耳朵紅了，然後臉頰耳朵紅成一片，連著脖子也紅了。

如煙如霧的蒸汽間，魚魚依然沉靜地閉著眼，一雙小扇子般烏黑卷翹的睫毛上凝著細小的水珠，不知何時才會睜開。

「咳咳，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男女有別。你，等你醒了之後自己洗吧。」

句芒嚴肅地對魚魚說完，扭頭看見窮奇獸蹲在旁邊瞪著大眼睛眨都不眨地盯著自己。明明沒做什麼，被它這麼一盯，莫名其妙覺得非常尷尬，像是做了什麼壞事被發現一樣。

句芒氣鼓鼓地提起窮奇獸，走到邊上的另一個溫泉池子旁：「看什麼看，你也要洗。」

對待窮奇獸可沒有對待魚魚那麼溫柔。整隻泡進池子浸濕，腦袋拎起來，洗衣服似的一頓亂搓，這邊有泥揉一揉，那邊毛打結了扯一扯。

窮奇獸冷不丁被這麼一頓揉搓，嗷嗷直叫，撲騰起一片水花，濺了句芒一身。

洗過之後，窮奇獸灰撲撲亂蓬蓬的毛髮變白了，居然是只白色的窮奇獸。

「我記得在書上讀過，普通窮奇獸是黃色或者黑色的，有高級神獸血脈的窮奇獸才是白色的。所以，你這隻小崽子真是有高級神獸血脈？」

窮奇獸矜持地點點頭。

句芒提起它舉到眼前，好奇地打量：「那你怎麼混得這麼慘？被普通窮奇獸抓走，還差點被吃了？」

窮奇獸撇撇嘴，嗷嗚一聲叫，想伸爪子扇句芒，奈何被揪住後頸皮毛提在半空，動彈不得，只得氣咻咻地別過頭去。

「哎呦，還生氣呢。」

句芒覺得這小東西挺好玩，笑一笑把它放在地上。它扭著身子甩干水，水點又濺了句芒一身，再挑釁地白了句芒一眼，跑到魚魚那邊趴下休息。

看看自己身上，還挺髒的，好在衣服是從天界傳出來的無縫天衣，刮刮蹭蹭倒也沒有破。

估摸著魚魚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句芒就把自己的外衣和她的棉布鞋都拿過去洗了，晾在附近小樹上。

想了想，遠遠地喊話叮囑窮奇獸不要偷看，把身上單衣也脫了，順手把一直放在衣襟里的梅妖丟進另一個池子。把全部衣服洗乾淨晾好，自己也跳下溫泉洗頭洗澡。

不記得有多久沒跑過熱水澡了，搓了老半天才把身上髒東西搓乾淨，感覺溫泉水都變渾濁了。洗乾淨后通體清爽，昨夜一夜未眠，暖風催人困，於是蹲在池裡，挪了塊石頭在池邊靠頭，閉目養神。養著養著睡著了，一個接一個地做夢，美夢噩夢什麼夢都有，亂糟糟一片，糊裡糊塗。

不知在夢裡掙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覺頭髮在被什麼東西用力拉扯。伸手一推，毛絨絨一團，原來是窮奇獸。

「痛！幹嘛呢？」

見句芒醒了，窮奇獸嗚咽兩聲，掉頭往魚魚那個池跑去。

「咳咳咳咳！咳咳咳！！」

誰在咳嗽？

啊，魚魚！魚魚醒了？！

句芒趕緊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慌亂中還摔了個跟頭，連滾帶爬地跑到泡魚魚的池子邊。

果然是魚魚醒了，在不停地咳嗽，咳地上氣不接下氣，滿面通紅。

「魚魚，你醒啦！」

「咳咳咳咳咳哪、哪個混蛋咳咳咳把我丟水裡！咳咳咳嗆水了咳咳……」

「啊……是我……這個溫泉能療傷……」

「咳咳咳那綁、綁咳咳綁我幹嘛！」

「呃……怕你從擔架上滑下去被水淹……我這就幫你解開。」

魚魚咳了一陣，好不容易緩下來，一回頭——

「啊！！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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