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紅綺夫人此人，身段及其嫵媚迷人，舉手投足儘是風流。她身為一個小小的舞姬，在舞藝方面比不過明玉，卻是猶擅水袖舞，風格與明玉盡不相同。明玉長相盡態極妍，舞風卻是飄飄然欲乘風飛去，簡單來說就是小仙女風格的，逼格甚高。紅綺夫人就不一樣了，她跳的水袖舞嬌媚迷人，把身為女性的優勢發揮地淋漓盡致，明明衣著並不暴露，給人的感覺卻是嬌媚性感，把明朗迷地七葷八素，朝政都不怎麼管了。

東玄會被滅國，可以說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在這個紅綺夫人身上。明朗此人頗受爭議，他少年時也是朝氣蓬勃、殺伐果決，十五歲入朝聽政，十八歲就作為主將攻打安國，二十歲繼位，勵精圖治了幾年後，在中安的宴會上一眼看中獻舞的舞姬紅綺，帶回東玄封為妾夫人，自此東玄就走上了下坡路。

紅綺在王宮中雖然無夫人之名，卻有夫人之實。彼時東玄並無女主，明朗對她又極盡寵愛，她在王宮一時風頭無兩，連太子明懷和國女明玉也要退避三舍。

權力瘋長了她的野心，紅綺逐漸不滿足於現狀，當時南昌大夫出使東玄，對當時風頭正盛的明玉驚為天人，竟然想以士大夫身份迎娶東玄國女，這個提議在當時稱得上是折辱，明朗那時雖然已經耽於享樂荒廢政事，不過也不是昏了頭，自然是當場拒絕，還連譏帶諷嘲笑了他一番。這個大夫姓暴，是南昌出了名的小心眼，他被明朗拒絕後還不死心，以重金賄賂紅綺夫人，與之聯手蠱惑明朗。

要不怎麼說紅綺夫人手段高明，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竟然真的說動明朗，讓其不僅答應將嫡女下嫁，還要將嫡子送往南昌做人質以表誠心。

都這樣了，紅綺竟還不滿足，她與暴大夫苟且后翻臉，威脅他把太子暗殺在南昌，好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王位，暴大夫身在敵營，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只能答應。

這個計劃簡單粗暴，但若是實施起來還真沒人能救的了明懷。好在國女大大頭頂主角光環，這麼機密的談話好巧不巧就讓她給聽見了。明玉和明懷自小相依為命，自然把聽到的事情一字不落都告訴了王兄。

明懷本來沒什麼反心，和明玉一樣得過且過，不過自己和王妹的性命受到了威脅，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乾脆釜底抽薪，聯合對明朗不滿的大臣發動政變，扣押暴大夫登上王位。他調查清楚，知道是暴大夫與紅綺夫人聯手陷害他，壞就壞在這個暴大夫小心眼歸小心眼，確實很能奉承人，至少南昌國君就很吃這一套，隔不了多久就遣人來問問我們家暴大夫咋還沒回國，一來二去給了明懷很大壓力。

明朗在位時荒廢朝政，他本來就為政事煩心，整天焦頭爛額，東玄在明朗的糟蹋下落後了南昌不少，他自然不能得罪昌國，於是在拘了暴大夫兩年後，終於派人把他送回了南昌。

這暴大夫被明懷關了兩年，一肚子苦水沒處傾訴，等回了南昌后那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狠狠對昌王哭訴了一把，還添油加醋不少東西。昌王本來就是個暴脾氣，一聽那還了得，聯手江國向東玄發難，名頭自然就是一舞傾國的明玉。

東玄之前多有天災，難民流離失所，國力衰敗，東玄大臣們為求自保，紛紛奏請玄王交出國女以換取喘息的時間。明玉自知成了戰爭的導火索，也甘願讓王兄獻出自己以求和平。明懷卻知道這不過就是南昌發兵的借口，就算犧牲了王妹，對方照樣能找出別的借口，因此堅決不同意，他決定親自帶兵保衛東玄，在出征前將明玉關在了宮中，後來玄王戰死沙場，再後來的事情，也不必多說。

明玉死後陰差陽錯來到這個世界，附身在傅明玉體內，發現王兄和父王也在這裡簡直是大吃一驚，她簡直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她在回傅家的路上對傅明懷旁敲側擊了一番，最後失望地確認他根本沒有東玄的記憶，明玉失落了一會兒后又打起了精神。她與王兄明懷相伴三十餘年，對王兄的習慣動作瞭若指掌，雖然見到傅明懷的時間不長，但周身的氣質、說話的語氣音調、還有感覺都不能騙人，她無比確定傅明懷絕對就是明懷本人，只不過不知道是時空出現了差錯還是什麼別的原因，他並沒有身在東玄的記憶。

不過這並不妨礙什麼，有沒有那段悲傷的過往記憶一點也不重要。明玉本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已經孑然一身、再無牽挂，如今卻有了疼她入骨的王兄，就算他沒有那些記憶又如何，經歷了大悲大喜的明玉表示，那都不是事兒！

只要王兄還活生生地在她身邊，明玉就心滿意足了。

下車的時候傅明懷打開後座的車門，就發現明玉正坐在裡面安心地對著他笑，眸子燦若星辰，他忍不住也微微笑起來，柔聲說道，「傻笑什麼，快出來吧，到家了。」

明玉：「……」

傻笑的明玉想打人，不過最終還是對王兄在世的慶幸佔據了上峰，讓她沒有做出門前痛毆親生哥哥的舉動。

傅明懷對明玉複雜的心理活動毫不知情，只是感嘆她如今比從前開朗不少。

以前的傅明玉雖然和哥哥的關係不錯，從小卻是安靜內斂的性格，話少也不會表達感情，即使是和親哥哥也有一種淡漠疏離的感覺。不過如今的明玉顯然不同，她上輩子雖然爹不疼、娘離世，但是身份地位擺在那裡，東玄內沒幾個人敢惹她，再加上太子哥哥的愛護，總算是高高興興的長大，養成個無憂無慮、開朗活潑的性子，不像傅明玉那樣多愁善感。

經過綁架之後，明玉對他變得更加依賴，說話做事也開朗不少，傅明懷沒太在意，只以為是被綁架嚇破了膽子，從而對妹妹更加疼惜。

「爺爺知道你被綁架都急壞了，聽說你今天回來早早就在客廳等著。」明玉跟著傅明懷走進一座復古中式別墅，不由得眼前一亮。

說它是別墅，不如說是蘇州的一座別院，青磚黛瓦，彷彿水墨畫一樣精緻，江南氣息撲面而來。院中小橋流水，假山層疊，怪石嶙峋，橋邊還有一座小亭，亭中擺放一副棋盤，兩邊各有一個蒲團，旁邊立有一個肚子渾圓的三足香爐，正在緩緩吞吐青煙。

這是一座仿古的建築，精緻綺麗，用現代的技藝把古代園林精髓體現的淋漓盡致，讓出自真正古代的明玉也不禁拍案叫絕。

她盯著那假山移不開眼，口中讚歎道，「太漂亮了！」

傅明懷正在前面給她引路，聞言轉頭一笑，「知道漂亮你還非要在外面住？」

明玉表情訕訕，顯然又忽略了原身的記憶。這個傅明玉也是，腦子秀逗了吧，放著這麼漂亮的院子不住，跑外面去租60平米的商品房。

享受慣了的明玉自然和她不同，她跟上傅明懷的步伐，抓住他的袖子，彷彿下了決心，「哥，我後悔了，我以後還是在家住吧。」

千萬不要拒絕我，我很玻璃心的哭給你看哦！

傅明懷被明玉嚴肅的表情唬的一愣，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這本來就是你的家啊，回不回來住當然看你自己的意思。」語氣溫柔的一比。

明玉看著聽著那熟悉的容貌和聲音，頓時就鼻子一酸，一腦袋拄進哥哥懷裡。

傅明懷感受到胸前濕潤的感覺，緩下神情，也繼續擼明玉的腦袋，邊擼邊安慰，他還以為明玉被綁架嚇壞了，才這麼多愁善感。

只不過可能因為被現在文化荼毒的緣故，傅明懷所用的詞語總是諸如「傻姑娘」「傻妹妹」「傻孩子」此類，總之逃脫不了「傻」這個字眼，讓明玉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總是覺得哥哥變得壞壞的了呢……埋頭在傅明懷胸口的明玉邊抽噎邊想到。

最後，明玉在水墨風的茶几邊看見一個穿著唐裝的老人。

那個老人白髮蒼蒼，筋骨矍鑠，雙目炯炯有神，只是簡單坐在沙發中間，卻有給人一種壓迫之感。當他看過來的時候，倏然緩和了臉部線條，露出一抹慈愛的神色，這就是玉瓊酒業的董事長，也是傅明玉和傅明懷的爺爺——傅成蹊。

只聽名字就有一種詩意的感覺，再看到復古的建築風格，不難猜出傅成蹊是一個喜歡古典文化的人，這點就和明玉如出一轍，讓她不禁有一種熟悉之感。

見明玉站在原地踟躇沒有上前，傅成蹊先開了口，他一開口，那個幹練的商業大佬形象已然遠去，留下的不過就是一個疼愛孫女的普通爺爺。

他一隻手伸向明玉的方向，語氣中滿是心疼，「乖孫女，快過來爺爺跟前，讓爺爺好好看看。」

奇怪的是，她明明對這個撿來的爺爺並不熟悉，此刻卻模糊了雙眼，腳步也不手控制往前，一下子撲進這個老人懷裡，滿心的委屈傾瀉出來。老人也濕潤了眼眶，不住說道：「乖孫女、乖孫女！」

傅明懷站在一旁，看到爺孫兩人終於相認了，也是鬆了口氣。

事後明玉想到，那的的確確不是她自己的情感，而是真正的傅明玉，她留下的潛意識影響了明玉，讓她對傅明玉的爺爺情不自禁生出孺慕之情。

在這之前面對傅明懷時，明玉自身的情感直接壓過了傅明玉對哥哥的感情，這才沒讓她感受出來。傅明玉雖然靈魂不再，留下的記憶卻讓明玉繼承了，包括對各種事情的看法，以及對不同人的感情。

她真正的靈魂在被綁架時就已消弭，也就是說，在明玉在她身體里重生之前，她就已經死在了綁匪手上，至於致命傷是被擊打的頭部還是別的什麼地方卻是不得而知。

早知道這樣她就不會放過那兩個看似弱智的綁匪，雖然他們可能不是故意的，但是傅明玉卻是真真正正死於兩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