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昭穗夫人
「菱貞!你快來!快來這邊看看!」
畫面回到她的十六歲。
華陽君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小靈山上喊她名字,一臉驚喜的拿著朵藍色的花。
「這花樣子古怪,我還是頭一次見到。」宋華陽將手中的花遞給慶菱貞,在小靈山下,有一群正面露擔憂的奴婢,瞧著他們,手足無措。
這兩位尊貴主子,哪個傷了都不好。
「我聽春和祭司說,藍色的花叫夷,花瓣顏色美麗有毒,雖不致命,卻會令人昏沉呢。」慶菱貞仔細的盯著花朵看,又道:「可夷一般都長在陡峭山崖上,王宮中的小靈山,應該不會出現此花。」
華陽君一臉嚴肅:「難不成是有人想謀害本太子?!」
慶菱貞看他一眼,有點無奈:「殿下,您這太子之位可是打一出生就定下來的,整個懿昌國上到王侯將相,下到地方百姓,誰人不知神女守護的君子便是下一任帝君?」
「何況懿昌王族向來和諧同心,又有誰會害你呢?」
微風拂來,華陽君本就俊俏,他望著慶菱貞,覺得她清澈純美,笑的像個輕薄公子:「昨日母后賜給我兩位侍妾,我卻沒那麼喜歡,今日召你同游小靈山,才覺心中歡喜。」
慶菱貞不再看他,而是轉過身去,看向不遠處,聲音隨風飄入他耳:「殿下十分不正經,明知我是神女,卻還如此。」
「神女也是人,何況你我可是從小一同長大的。」
慶菱貞意味深長的轉頭看他一眼:「殿下會娶親嗎?」
宋華陽一愣:「會,我是太子,自然該有。」
慶菱貞笑笑,心裡卻沒那麼歡樂:「殿下不光會有正妃,日後坐了河山,後宮佳麗三千千,怕是會將我這從小一同長大的人送回蓮花台,不再見了。」
「殿下!太子殿下!」
是宋華陽的內臣,汝吉。
他是長相十分清秀的小內臣,滿頭大汗的爬上小靈山,沖著殿下跪道:「殿下,您得去向皇後娘娘問安了。」
是了,每日的這時,他都得去問安,這一次是與她玩的開心才險些忘了時辰。
「不如我讓我的人先送你回去?」宋華陽貼心的問她。
「謝殿下,只是我想一個人在這裡坐一會。」她誠實道。
目送宋華陽離開,她不太開心的坐在山上亭子里。跟隨她的婢女察言觀色道:「神女,可是不舒服了?」
她有些打蔫兒:「無事,我只是累了。」
是那顆心,她是神女,他是太子殿下。他們倆可沒法子在一起。
只是她疑惑,歷代的神女們,難道就沒有真心愛慕過她們的君嗎?歷代的君,難道也沒有心儀過他們的神女嗎?
何以如此,何故如此。
「慶菱貞。」
是涼薄的聲音。
她回過頭去,發現質子賀蘭舟正站在山亭之外。眼神饒有興緻,是濁世翩翩的少年郎。
「質子殿下,您不能再上前了。」
慶菱貞還沒有說話,身邊兩名婢女便毅然決然的站出來,擋在賀蘭舟面前,賀蘭舟嗤笑一聲:「怎麼,如今便要與我生分了?」
「我竟才知這潔身自愛,終生如雪的懿昌神女,原也是思春的凡塵之人吶。」
見他揶揄人揶揄的厲害,又不知他聽到看到些什麼,慶菱貞有些心虛:「何時來的,我竟不知。」
「只是殿下無禮,不懂得見人施身么。」她有些氣。
「我若施身,何以得知原來神女心儀之人是華陽君。」
今日也不知他是怎麼了,便是話語里都透著些許的不快,與她彆扭著。
「神女一族本就是要終生忠誠於君主,我心中有華陽君,又有何不可?」她索性站起身,直面他話中的冷刀。
「神女,你守著的天,可要變了。」
賀蘭舟陰晴不定,望著她奇奇怪怪的說了這句話。
八年,自他十歲而來懿昌,整八年,心中思中百年都有她的音容笑貌。
最初認識時,她像是啞巴,不言不語,只笑嘻嘻的,桃花一樣,而後小舟上破戒,便將骨子裡的那機靈氣都帶出來。
致使有時她看著他笑,賀蘭舟心中都會覺得此女子甚妙。
若可以,他是想要她的。
閩都君的秘密書信,已經在籌策他回大靖南國的計劃了。
蘇江這人就很有趣,十分玲瓏的剔透心,將懿昌大祭司與國君不睦的事情查的很清楚。
只是事關朝穗夫人,卻連這夫人的半點痕迹都查不出。
像是有人故意抹去了關於她的事。
青龍大殿上,這是這麼久以來,賀蘭舟第一次出去東宮。
「無故屠殺內臣,是為荒唐暴行,一罪。」
「巫偶中明靈珠黯淡,雖無法判定是否與你有關,卻也勢必不能與你脫嫌,你失警心,使人趁虛而入,盜用了明靈珠,二罪。」
「大理寺卿。」
站在一旁一隻無語,面色凝重的江雲詩低頭:「臣在。」
「太子失德,貶蒼海治水,水止方歸。」老皇帝冷漠的說道。
面對他,賀蘭舟彷彿永遠會深深埋藏住自己的內心,只是重重的磕了一記響頭在堅硬無比的殿內冷石地上。
「兒臣,遵旨。」
後來他回去東宮,一路都是虛空的。
慶菱貞站在大殿外等他回來,只是天又開始落雨,她就撐了把紙傘,站在大殿之外,賀蘭舟無聲的回來時,身邊是跟著不少的隨從的,他不悅,命他們守在外殿不許進來,自己獨身進到內殿,遠遠兒看見衫裙淡紫的女子撐著把青傘,站在石階下的小路上,寧靜望他。
這感覺奇怪,他想到離開懿昌時,在北夷邊境見過的那戶貧家夫妻了。
丈夫早出晚歸,那個女子,也是這樣的等候。執著又溫柔。
「殿下。」慶菱貞快步走過來,到他的身邊。
「咱們要去蒼海了。」他輕輕言,不喜不悲,只是平常。
慶菱貞卻笑了:「蒼海啊,那是神女瑛死去的地方,是烏吞的家,有極美的山水。」
「父皇說,滄海治水,水止方歸。」他故意嚇唬她。
可她智慧著呢,伶俐道:「以殿下的才智謀略,這定是殿下使得的苦肉計。」
「我猜,等殿下到了蒼海不久,那明靈珠究竟是因誰而黯淡無光,那巫偶究竟是誰埋於地下,便都會真相大白了吧。」
「只是殿下如此沉得住氣,倒令眾人相信你是蒙受不白之冤,而非籌謀已久。」
慶菱貞為他撐傘,有些冰涼的雨珠子打在她衣衫上,賀蘭舟見狀將她攬在懷中,聲音很近:「有時我真的不知,留你在身邊,究竟是對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