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7 歸城
chapter157歸城
四月末桌子上的紫玉蘭凋謝了。
五月下了一整個月的梅雨,紛紛綿綿,似無絕期。月底卻驟然放了晴,孩子們興奮地拿著網兜在草坪上捉蜻蜓。
六月,宮野洵踏上了飛往中國w市的飛機。
四月的拍賣會結束后,許澄還沒來得及逛逛當地的特產,就被宮野洵拽上了飛機,飛回了曼哈頓。所以這次回去,許澄幾乎是耳提面命地叮囑她:「必須給我帶特產回來!」
宮野洵笑著答應了。如果她能很快回去的話。
拍賣會剛結束兩天,就有人捎話給古河遠綾,說「『緋櫻』的買主迫切希望能見其設計者一面」,被她委婉地拒絕了。
之後許澄罵她:「你傻啊!你還不知道買主是誰吧?冷秀宇啊,那個身價上億的大畫家,被萬千美女倒追卻始終潔身自好,會做飯會打架關鍵是還帥得無可挑剔的男人!這麼好的機會,你怎麼不去見見人家!」
她怎麼會不想呢?只是還沒有勇氣面對他。
後來看到那個畫展的視頻,許澄又絮叨:「你不會是因為人家太過痴情所以把他排除了吧?他是說在等心愛的人歸來,可她不是消失了五年了嘛?正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感情會被時間沖淡的呀,再說他愛的女人可能早就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指不定會不會回去呢,你怎麼就不知道抓住機會呢?」
見她笑而不語,許澄氣得罵她:「是,你漂亮,你不怕沒人追!可你也不小了呀!別到了我這個年紀才來後悔!」
許澄就是年輕的時候眼光太高太挑剔,所以不知不覺耗到了三十多的年紀,親戚朋友對她的異樣眼光總讓她渾身不舒服。所幸終於遇到了一個真心愛她的人,只是三十五歲才結婚總給她一種奇怪的羞辱感。她的婚姻也算幸福美滿,只可惜錯過了最佳生育年齡導致難產差點喪命,所以如今她看宮野洵就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五月的一天,宮野洵忽然收到一個包裹,打開一看,竟是那條她自己設計的紅鑽石項鏈「緋櫻」,裡面附了一張卡片,他說,這項鏈是設計師為自己量身設計的,他把它送給最適合佩戴它的人。
宮野洵一瞬間紅了眼眶。他終究還是查出了她的新身份,知道了她的住處,可他卻沒有來打擾她,他在等她自己回去。
她若不願,他也不會強迫。他只是告訴她,我還在等。
許澄又念叨了:「唉……如此了解你作品涵蘊的人,這世上可少有啦!」
是,他懂她。她是在思念他的情緒下設計的這款鑽石墜,那櫻花形狀,是他們的初遇,是他親手戴在她頭上的那朵緋櫻。淺粉的花瓣看似會流動,那是她綿綿無盡的思念與酸楚。中間的血紅鑽石,紅似火,是她隨著時間對他愈燃愈烈的情意,換個角度又黑得沉湛,像人的眼睛,那是他,她心心念念始終忘不掉的他。
許澄不知道,她的靈感來源,本就是他,那是屬於他們的記憶,自然也只有他能懂。
五月底,許澄慌慌張張跑來找她,將厚厚的一疊照片扔在了宮野洵的桌子上。
那一張張照片,她見過,全部是冷秀宇畫展上展示出來的,有人物,有山水,有靜物,有風景。
「幹嘛?」宮野洵不解地抬頭看許澄。
「我懷疑你就是冷秀宇一直在等的那個初戀情人!」許澄一臉堅定地說出「我懷疑」這三個字時,宮野洵一怔,隨之心中一驚。
「你看,你看,這畫上的女孩,長得多像你!不,這就是你啊!遠綾,你該不會是為了躲他才改名換姓藏到美國來的吧?」
喂喂,你推理能力能不能不要這麼強。
宮野洵嘴角一抽,故作淡定道:「怎麼可能呢,我和他素昧平生……」
「鬼才信你的素昧平生!」許澄急急打斷她,「素昧平生人家會將那八百萬拍下來的項鏈轉而送來給你?」
宮野洵低頭靜默著。
許澄將照片一張張指給她看:「你瞧瞧,這每一幅畫上都有你!」
宮野洵看了看,這裡面除了一幅她小時候站在櫻花樹下的畫之外,就只有那幅她玩煙火的畫畫出了她的側臉,其他的基本都是風景畫,哪裡來的每幅都有她?而僅憑這兩張模糊的臉,許澄又如何能斷定這就是她?
「你仔細看,」許澄隨便抽出一張山水畫,「這背景上其實隱藏了一個人,你的輪廓隱在這天空與山巒之間了,顏色差不多所以很難分辨出來,但仔細端詳,這用色深淺還是有微許差別的,根本逃不出我的火眼金睛!」
宮野洵看了許久,才發現那顏色偏差的筆畫,那線條拼湊出來的輪廓,的確像一個女孩的側臉,她彷彿飄浮在山巒上的流雲,帶著淡淡的孤寂清冷。
「巧合吧。」她脫口而出。
「你再看這張,這靜物是傾斜的,從左側看過去才端正,可你若是從右邊的角度看過去,這酒杯的反光彷彿有個若隱若無的人影!這就是人家在創作時睹物思人所看到的景象啊,虛實結合得實在是惟妙惟肖,堪稱完美……」
許澄激動而自豪地指出哪幅畫里哪處有她,他的畫明暗處理與顏色搭配都恰到好處,對光影的把握更是精準,很精妙地隱藏了她的輪廓,看似虛無縹緲實則真實存在。
「你還覺得是巧合嗎?這麼多幅畫,每幅都藏了一個人影,能有這麼多的巧合嗎?這是人家精心為你準備的畫展啊……」
宮野洵默默地翻看著一張張照片,心中涌動著說不出的滋味,意外,激動,興奮,感動,心酸……無盡的情緒彷彿排山倒海襲來的海嘯,就要將她吞沒。
她怎麼,就沒早些發現呢……
他從很多年前就一直在準備的畫展,為的只是給她一個人看,可她終究沒能親眼看到……
「告訴我,你們倆是不是早就認識啦?他的畫展,你設計的鑽石項鏈,還有拍賣會那天拉著我瘋跑的你,可別告訴我這一切都與他無關,再說巧合我可不會信了。」
見她不答,許澄又問:「你就是冷秀宇口中那個深愛了十六年的女人吧?是不是?」
「你別問了。」宮野洵有些氣急敗壞地打斷她。
「這麼說就是承認啦?」許澄笑得賊兮兮的,頗為自豪道,「怎麼說我也是有當偵探的潛質的。」
「去去去,當你的偵探去,別在我面前晃。」宮野洵沖她喊,將面前的照片一張一張疊起來。
許澄卻不肯走,倚著桌子繼續道:「唉,人家也真是痴情,十六年呀……人生能有幾個十六年……就這麼耗在你這麼個無情的女人身上了,我都替他感到不值……」
許澄側眸偷瞄她,見宮野洵無動於衷的模樣,她大力拍了一下她的胳膊,「喂!人家可是全世界公開向你表白啊!他一直等著你呀,你不會真不回去吧?」
宮野洵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卻依舊沒說話。
「就算你不喜歡人家,也應該好好跟他說清楚啊,可不能這樣耽誤人家!白白讓人家荒廢掉青春!」
「不是你想的那樣。」宮野洵有些無奈道。
「不是的話,那就是你心裡也有他的?」許澄一下子笑開了,拍拍她的肩膀,苦口婆心道,「不管你們之間有怎樣的誤會隔閡,都應該給對方解釋的機會,不管你因為什麼原因躲著他,都不應該把自己藏起來不讓他找到,你應該去面對,坦然說出一切,也許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宮野洵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張了張口卻還是沒說出話來。
她應該如何告訴他,當初因為她外公的安排接受了證人保護計劃,只能以另一個身份活著,如今那個犯罪組織的人大部分落網,可她卻依舊沒有勇氣回去見他。
她就像潘多拉之盒,總是給身邊的人帶來危險和災難,她的親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她害怕,怕連他也失去,所以寧可遠離。
可當她知道他如此一往情深,他越是不怪她不怨她,她的內疚與自責就更多了一分,她沒有勇氣面對他,更怕辜負他的一腔深情。
「遠綾,鼓起勇氣,坦然面對自己的心吧。
別把一切不知道的事情都當成你以為的那樣。」許澄語重心長地說完一番話,就轉身離開了。
六月初,fbi傳來了宮野洵期待已久的消息。警方已經徹底搗毀了那個犯罪組織的老巢,他們在加州圍剿了組織的好幾個窩據點,將幾個骨幹成員悉數抓獲。幾天後她在報紙上看到了那個大快人心的消息。
一個活動了四十年的黑社會性質國際犯罪組織被徹底殲滅,包括頭目在內上百名犯罪分子被抓獲。該犯罪組織涉及販賣毒品,非法走私槍支,拐賣人口,發放高利貸,強迫交易,敲詐勒索等諸多罪行,通過拉攏賄賂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為其遮掩包庇,如今所有涉案人員都被卸職查辦。
宮野洵即使出庭作證,也不用擔心會被報復了。她向fbi提出解除證人保護計劃,她終於可以回去,以宮野洵的身份回去。
她匆匆踏上了飛機,她要去那座城,那座有個一直在等待她回去的人的城市。在那裡,她不是什麼神秘珠寶設計師「古河遠綾」,而是「宮野洵」,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只是冷秀宇等待的宮野洵。
她坐在飛機上,看著圓形玻璃窗口外面飄飛而過的白雲,流動縹緲的雲朵彷彿那些逝去的歲月,她抓不到,卻可以看到。
而現在,她要回去,去抓住眼下的時光,去到那個屬於她的,她該珍惜的人身邊。
這回,她不會再辜負他。
爸爸媽媽奶奶,你們看到了嗎?我要去尋找我的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