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又一年
「先苦后甜」是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是老一輩人教育孩子的至理名言,是值得弘揚的奮鬥精神。新華字典裡面沒有對它的解釋,成語字典里的解釋是「經歷苦難然後才能過上幸福的日子」。
在我的世界里,學習考試是「苦」,放假睡覺是「甜」,我們的青春就是無數次循環的「先苦后甜」。
一年的時間,讓我完全適應了這個新的小學,新的環境,新的老師,新的同學。陳鑫在今年全省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中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績;我已經連續兩次拿到「三好學生」的獎狀了;樂梓桐還是維持她一貫的「拐子」式偏科成績;徐濤依舊我行我素,鍥而不捨地吃乾脆面,集英雄卡;沙金霞始終像大姐大一樣罩著我和樂梓桐;方堯一如既往地和我們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
2000年的寒假彷彿還沒過多久,2000的暑假就已經悄然而至。然而我們從來不會感慨「時光如梭」,因為現在的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今天是暑假前最後一次總動員——家長會。我和樂梓桐,沙金霞,陳鑫,徐濤幾個人躲在廣博文具店裡面,邊蹭空調邊等爸媽,或「班師回朝」或「鎩羽而歸」。
我手裡正拿著一疊疊卡通信紙,不知道該選哪一個,田甜每次回信無不抱怨,說我只會買美少女戰士,背景大的恨不得佔滿了整張信紙,看字都費勁。所以我現在正在猶豫是買帶圖案的呢,還是索性直接買白底紅格的。
「這張好看,就這張!」樂梓桐把一張小豬背景的信紙抽了出來,我無奈的笑了笑。
今年《春光燦爛豬八戒》大火,「追劇一族」樂梓桐同學也因此對豬產生了特殊的感情,書包換成小豬的,鉛筆盒也換成小豬的,甚至和我說她準備把紅燒肉也戒了,真是個徹頭徹尾的行動派。其實與樂梓桐相處久了你就會發現,她真的是一個非常好懂的女孩,簡簡單單的,把所有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怎麼又是豬啊,樂寶寶,你要開養豬場嗎?」沙金霞已經對樂梓桐的「豬圈」生活無力吐槽,她選中了頁眉上畫了一個太陽的信紙遞給我,「這個好,乾乾淨淨的,比較適合你。至於這隻豬嘛~~~」她露出奸人般的狡詐笑容,看向樂梓桐:「誰長得像誰買唄!」
「你說誰像豬呢!」樂梓桐刷地一下臉就紅了,追著沙金霞就要打她:「你別跑啊,你說誰像豬呢!」
沙金霞也不甘示弱,躲在我身後不停地朝她吐舌頭,邊閃邊說:「樂寶寶你注意點啊,陳鑫往我們這邊看呢!」
「他看不看關我什麼事啊,你…你別胡說八道!」我看見樂梓桐目光閃爍,想回頭又不敢回頭的樣子,實在不忍心。
「你就別逗她了,我連陳鑫的影兒都沒看到,搞不好他已經和徐濤先走了呢!」我搶過樂梓桐手裡被她捲起的信紙,試圖抹平,「要是弄壞了可是要賠的哦,你有錢吶?」
「那你快看看弄壞了沒,我還要攢錢買灌籃高手和四小天王的海報呢!」樂梓桐說著忙湊過來看,生怕自己被迫「破財」。
......
「這次家長會有完沒完?一班、三班的老師和家長全出來了,怎麼就我們班沒動靜?!」徐濤不知道什麼時候躥出來,和陳鑫一起站到我們身後,邊說邊往校門口張望。
你是怕老師批評你吧?
我試圖小心翼翼地問:「今天來參加家長會的是你爸還是你媽?」
徐濤:「我媽!」
陳鑫:「有區別嗎?」
我看著他倆好奇的眼光,愣了愣,然後學著我爸的樣子語重心長地說:「當然有區別了,男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比女人強!女人…」我努力回想著蔣先生說話時的神態,微皺著眉頭,邊搖頭邊豎起右手的食指左右晃動,嘴裡還「嘖嘖嘖」地念個不停,「女人不行,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們連自己的外貌都無法正視,你還能指望她們做什麼?」
「哈哈哈,這話誰和你說的?太有意思了!」徐濤聽完笑得直跺腳,我看著他沒心沒肺的樣子,心想:你居然還有心情笑?現在是笑的時候嗎?開家長會的是你媽哎,你小心待會回家被你媽揍到屁股開花!
「那你完蛋了,我也是愛莫能助了!」陳鑫一臉壞笑地看著他,倆手一灘:「就算等會兒去你家玩,我也總得回家吧?到最後還是免不了和你爸媽單獨相處,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就認命吧!」說著一把搶過他手裡的彈珠。
「小丫頭說話挺有意思啊!」那位「很有後台」的老闆娘趴在服務台上樂呵呵地看著我們,「我猜這話是你爸說的,看來你爸對我們女人很有偏見嘛!」她把目光投向我,眼角含笑。
「我爸是好人,他是軍人,是英雄,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呢!」我氣呼呼地看著她,據理力爭,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好氣的,但就是受不了她對我爸評頭論足。沙金霞後來和我說她當時緊張死了,生怕老闆娘記仇以後買東西再也不給我們打折,或者再也不免費送我們卡通貼紙了。
不過那位老闆娘聽后只是無奈地聳聳肩,忙別的事情去了。
又有一批家長陸陸續續地走了出來,我正準備拿小太陽信紙去服務台結賬,突然感到身後有一股殺氣慢慢靠近,長年累積的實戰經驗告訴我這股殺氣不同尋常!
果不其然,只見一個皮膚黝黑,圓臉小眼睛,身材微胖的女人氣勢洶洶地朝我們走來,二話不說揪起徐濤的耳朵就往外拖,邊拖邊不停地罵:「你這個小祖宗哎,你老娘我的臉今天都給你丟盡了,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無限循環,直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我呆在原處,望著徐濤掙扎無果漲紅的豬肝臉,心想他的英雄夢在那一刻應該灰飛煙滅了。
正當我們四個面面相覷之時,樂梓桐的媽媽和沙金霞的爸爸前後腳出來,我和她們互道再見后,店門口只剩下我和陳鑫。
自從上次戰友聚會後,我們私下也見過幾次,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在我家或者袁叔叔家。殷老大的女兒學業繁重不堪打擾,陳叔叔家,怎麼說呢,不方便吧。
我爸和陳叔叔是最後走出來的,有說有笑地,估計這次家長會倆個人都開得「身心舒暢」。其實有時候想想,我挺感激我爸媽知足常樂的「樂天主義」的,有陳鑫那麼好的成績擺在那兒,還是自己好朋友的兒子,很多父母都會忍不住攀比,甚至嫉妒吧?但是他們從未在我面前說過什麼,比過什麼。也許是他們很愛我,也許是…也許是他們把「自知之明」這個成語理解得非常透徹!
陳叔叔本想直接回家的,可我爸不同意。倆個人在大街上你拉我扯了好半天,最後實在是盛情難卻,只好跟在老蔣的「小老婆」後面屁顛屁顛地往我家開。
「好學生」走到哪兒都受歡迎,我媽看到陳鑫也跟著回來了,兩眼放光,別提多高興了!忙嚷嚷著要去廚房多加幾個菜,末了還怪我爸為啥不提前說一聲,萬一菜不夠怠慢了客人怎麼辦!蔣同志則大大咧咧地不以為意,說都是自己人何必那麼拘謹。我心想本來就是嘛,我爸一沒有大哥大,二沒有手機,三不會分身術,身上也就只有個尋呼機,難不成你要讓他學孫悟空翻個筋斗雲萬里傳音啊!
「伊一,你先帶陳鑫去書房寫作業,等飯好了我再叫你們!」朱女士燒飯時還不忘發號施令。
「媽,暑假作業不著急寫,陳鑫難得來,你讓我們看會兒電視唄?!」我一路小跑到我媽身邊,拉著她的圍裙撒嬌道,「好不好?」
有客人在我媽總能把賢良淑德發揮到淋漓盡致,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然後我就像得了恩旨的太監似的,趾高氣揚地跑回去對陳鑫說:「走,我們看電視去!」
我家唯一的一台電視機放在蔣先生和朱女士的卧房。客廳里除了一台茶几、一張餐桌連同一張沙發外,空空如也。
領著陳鑫直奔主卧,我熟練地插上電源,按下按鈕,拿起遙控器一屁股坐在床上,還不忘招呼他:「你也坐啊!」
「你坐那麼近小心以後變近視眼」,他說完盤腿靠在床頭板上,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樣子勸我道:「現在不注意以後後悔可就晚了,戴眼鏡不好看的!」
「你班幹部癮兒上來了是不是?現在可是在我家!」我極不耐煩地回頭瞪他,半開玩笑地揶揄他道:「收起你的官腔吧,搞得和我媽似的!」
「我這是忠言逆耳,等你回頭戴上眼鏡了可別來找我哭!」他毫不示弱地回瞪我,邊說邊轉動手裡的娃哈哈,跟轉鉛筆似一樣自如。
「放心,我找誰哭都不會找你哭,課代表大人!」我不買賬地朝他做了個鬼臉,然後指著他手裡的娃哈哈大喊:「你別轉了,我等會兒還要喝呢,萬一噴出來怎麼辦!」
然後他像看白痴一樣地看著我:「拜託啊,我的非洲公主大小姐,你有沒有點常識啊!這又不是汽水!」
「哎~,姐姐我雖然虛長你半歲,但也不用那麼客氣!」我裝作害羞的樣子,捂著嘴嗔怪道:「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我就賞你做我的隨身小廝吧!」
「蔣伊一你真好意思啊!」陳鑫被我氣笑了,「你還看不看電視啊?」
哦對了,光顧著和他鬥嘴了,把「正事兒」給忘了。我手按遙控器開始調台,怎麼沒信號?電視機壞了嗎?怎麼每個台都是「彩色大圓球」?
「今天周幾?」陳鑫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起來。
「周二啊,怎麼……」剩下的「了」字還卡在嘴邊,心裡卻早已罵了出來。我勒個去,今天周二啊,下午電視台放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