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與其攀緣，不如隨緣
行空再次合十行禮，帶著他去了後方的佛塔，佛塔不高，只有三層。
裡面除了第一層已經放滿了祈福靈位以外，底下第二層只有寥寥幾尊靈位。
方之熙仔細看了看這第一、二層的靈位，裡面已經放滿，最早的一尊竟然是宋朝的靈位，最近的也已經是清末了。
往下第三層塔則只有現代的幾尊靈位，大部分寶台都還空著。
想起昨天莫華寺的住持說佛塔頂層還有空著的寶台，他有些訝異，
莫華寺比三時寺香火更盛，也一樣經歷了幾百年的歲月，卻在頂層仍有空著的寶台，可是這個破舊頹敗的三時寺卻是滿滿當當，第一、二層連一個空位也沒有。
行空看出了方之熙的訝異，念了聲佛號道：「慚愧慚愧，自清末后，本寺就開始敗落，也就只有附近的村民來本寺上香，故此靈位不多。」
「那第一層靈位如此之多，且都年代久遠，他們的後人一直都在供養嗎？」
「並未，事實上，早在50年前，第一、二層的所有靈位的就都已經沒有後人再繼續供養了。」
「那為什麼……？」方之熙想問，那為什麼還留著，他相信寺院私下裡肯定有一套處理沒有供養的靈位的方法。
要知道對寺院來說，佛塔裡面供養靈位的位置是有限的，每一個都是寺院運行所需錢財的來源。
「師傅說既然供在了三時寺祈福，不論生者還是死者都是緣法，隨緣而行，隨心而行即可。」
方之熙看著眼前這位行空住持，身體黑瘦，神情平和，兩次見面，都是不卑不亢，始終如一的堅守堅守在三時寺，哪怕只有他一人。
即便如方之熙這般冷清的人，眼中也露出敬佩的神色。
他不由想起了昨天去過的莫華寺住持。
白凈圓胖的莫華寺住持，身後簇擁跟隨著一群和尚，如同俗世里黑道上的大哥，滿面笑容的對著自己笑。
方之熙問：「請問我爺爺的祈福靈位會安置在哪裡？」
「自然是第三層佛塔，方居士。」行空雙手合十行禮回答。
「如若我想要放置在第一層佛塔呢？」方之熙盯著行空的眼睛說：「我願意出1000萬的供養，以後除供奉爺爺的祈福牌位每年給寺里100萬以外，還另外每年捐給三時寺100萬的香油錢，如何？」
面對方之熙財大氣粗的開價，行空眉毛都沒動一下，神情依舊平和肅然。
「方居士，祈福排位的供養費用每月只需100元即可。」行空合十行禮回答。
「如若我一定要爺爺去第一層佛塔呢？行空住持，你可以說出你的要求。」
「阿彌陀佛，方居士，執於一念，將受困於一念；一念放下，會自在於心間。物隨心轉，境由心造，煩惱皆由心生。」行空看著方之熙，眼中有著一絲笑意。
如同大雄寶殿里的菩薩，面帶微笑悲憫的看著世人。
「方居士，與其攀緣，不如隨緣。」行空看著方之熙的眼睛真誠的說。
方之熙不再多說，出了佛塔，直接讓阿浩拿出了10萬元做為祈福靈位的供養費用，又給了行空一張500萬的支票做為捐給三時寺的香油錢。
一行人從禪院出來，路過大雄寶殿的時候，方之熙想起了什麼，腳下就頓了頓，不由自主的拐了個彎，走了進去。
身後跟著的行空停下了腳步，瞭然的看著方之熙走進大雄寶殿的背影，靜靜的佇立在殿外的寶鼎旁等待。
阿浩雖然不明所以，不過老闆沒叫他進去，他就老老實實的找了個樹蔭下站著等著。
正是中午，知了正在此起披伏的高叫，喧鬧中偶爾還夾雜著麻雀的唧唧喳喳。
遠處傳來隱隱約約的風鈴輕響，叮叮鈴鈴。
方之熙跨過高高的紅色門檻邁進殿里。
一股冷意鋪面而來，殿里寂靜無聲。
就如同有看不見的屏障隔開了這些喧鬧。
陽光斜斜的照進殿里。
煙霧和灰塵在陽光里瀰漫飛舞。
進寺時看到的那隻白狗依舊懶洋洋的卧在蒲團上，看到方之熙進來，掀了掀眼皮掃了他一眼以後，又懶洋洋的合上了眼睛，繼續曬著太陽睡覺。
在高高佇立的佛像的注視下，殿里的一切都靜謐而神秘。
方之熙往殿的左邊走，那邊是平安燈所在的架子，他沒有任何猶豫，眼睛直接往架子上第二層第三盞燈上看。
那燈下的祈福條幅依舊靜靜的壓在燈下，上面是幾行清秀的字跡：
願方之熙：
事事順遂，如意平安
祈福人：杜小秋。
杜小秋，小秋，小秋……，方之熙喃喃的念著，這名字似曾相識。
小秋，小秋……
小秋不怕……
小秋我在……
小秋，我的小秋……
腦海里突然想起一個聲音，是昨天夢裡的方之熙一直在嘴裡念叨的聲音：小秋，小秋不怕，小秋我在，小秋，我的小秋……
方之熙的心突然絞痛了一下，這感覺如此突然又如此陌生，以致於讓毫無防備的他痛到深深的彎下了腰。
可是，如此的劇痛下，他嘴裡卻無意識的念出了一個名字：「小秋……」
聲音既凄然又憐惜，既酸楚又澀然，如同久堵的泉口流出的第一縷泉水，全是渾濁的苦澀，又有重新流動的幸福。
方之熙捂著絞痛的胸口，睜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一向冷情的自己發出的聲音。
「小秋……？」他疑惑的重複，可這次的聲音回復了清冷，不見了那些複雜濃重的愛意，只剩下了他的疑惑。
胸口的絞痛消失了，他慢慢直起了身體。
重新站得挺拔。
清俊的眉眼漸漸恢復了冷淡。
他走到那盞平安燈前，抽出那張條幅。
條幅有些褪色，卻並沒有灰塵，顯然是經常有人擦拭。
他捏著那條幅，茫然的出了一會神，低頭把它小心的折起放進了口袋裡。
方之熙走出了大雄寶殿，神色平靜，再不見剛剛的疑惑茫然。
深深的看了一眼在殿外等候自己的行空，他冷冷的點頭示意后，帶著迎過來的阿浩離開了三時寺。
行空送他們到了山門就不再走了。
合十行禮目送他們離開。
方之熙不急不緩的帶著阿浩下山，臉上一派平靜。
走到山腰時，方之熙突然開口：「阿浩，還記得那個阿秋嗎？」
「那個上次過來，在山門遇到的掃地的瘦瘦的白凈女人？」跟在老闆身後的阿浩回憶著形容他記憶中看到的那個女人。
「對，去查查她。」方之熙沉著臉點頭，「我要她的所有個人信息，所有經歷，巨細靡遺，一切都要。」
「是，熙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