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進宮
「看來歌兒並不擔心面聖,我還擔心你緊張地過不好年,沒有提前告知你,看樣子,倒是我多慮了。」爹突然輕笑著說道。
「且行去年面聖前還緊張了一個月呢。」娘也介面道,「不過,夫君,你沒有提前告知,歌兒又沒學什麼禮節,此番去可不是要丟醜了。」
韓二先是秀眉一豎,「我哪裡是緊張,還不是大哥騙我說聖上准我跟爹一起鎮守邊域才激動了一個月,誰知道就是進宮玩晃一圈,沒勁兒。」而後一雙漂亮的眸子轉向我,眯眼樂道:「嘿,瞧小妹平時那樣子,估計大家都有得笑了。」
娘抬手給了他一個腦栗子,喝道:「還不是平時你帶她爬高上低,歌兒丟醜,你這個二哥臉上就有光了?」
「我不在時,她不是窩在樹上,就是窩在床上,還不都是娘你默許的嗎。」韓二不甘地辯解道。
眾人不由得都笑了。
唯我在旁,臉上默默垂下幾道黑線,看來平時里不學禮節,雖然被家人默許,但在他們眼中,果然還是件拿不出手的事。
「小妹不必擔心,既然聖上視你為祥雲,與凡人總是有些區別的。」站在一邊的陸青,看到我面色沉重,眸里含著笑意安慰道。
娘也輕撫我的頭,笑道,「別急,今日足夠學些基本禮數,到時若實在不會便也罷了,聖上最多以為你睡久了笨一些。」
聽了她的打趣,我這才釋懷,將注意力轉到我要進宮面聖的事上來。
可能由於久受「人人平等」的現代教育,我現在還未生出對聖上的畏懼之感,一想到要去皇宮,且還有一天的路途遊山玩水而去,竟生出幾分期許來,這種深度皇宮自駕游可是罕有,思至此,甚至都有些激動起來。
「陸弟腰傷不便,其餘人都一起去吧。」爹道。
「大哥放心,府內有我。」陸叔簡短道,話雖簡單,承諾卻重,將軍府每日都會收到各路來函,更可能會有緊急境報傳來,這份留守的工作並不易。
爹也不多言稱謝,兩人相視而笑,多年戰場的兄弟情義已融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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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五一早,我們便動身了。爹、大哥、韓二和陸青共一輛四馬大車,我、娘和娘身邊最妥帖的侍女霞姑共一車。但爹和大哥慣於騎馬,所以乾脆各騎一匹高頭駿馬在車邊緩行。
「小妹,你看我這馬怎麼樣。」見我打開轎簾往外望,大哥驅馬過來,一張俊朗的臉上略有得色,故作不經意地問道。
我細細打量,眼前這位少年將軍身姿挺拔,氣質剛健,著一身褐衣,外罩黑色大麾,胯下坐騎是一匹肌肉緊實的高大紅棕馬,再配上黑鐵的馬鞍,整個畫面充滿了力量感。
我又向爹看去,他和大哥差不多打扮,但騎的是一匹白色駿馬,勁瘦有力,配著銀白的馬鞍,看上去更多幾分俊逸。
「嗯,不錯,你這馬比爹的馬好。」我點點頭
顯然我的回答打亂了大哥預備炫耀一番的計劃。他反倒一改得色,訝道,「雖然我的攝火是聖上御賜萬里挑一的神駒,但是比爹的踏雲還是差一點的。小妹,你是如何覺得我的馬更好?」
我認真地看著他,「你的馬,耐臟。」
大哥的臉僵住了。娘和霞姑忍不住笑了。娘道:「自從你見了歌兒,便像個孩子一樣,沒事兒就炫耀一下你的劍,你的馬。哪有半分少將軍的風範。」
大哥也不由笑了,「娘說的是,不過我都是對牛彈琴了。」
「你說誰是牛?」我不滿出聲。
「我可沒指名道姓。」大哥笑道,「不過小妹不會騎馬,不懂也是正常,只是這御馬的肆意也是難以知曉啊。」說罷,故意縱馬賓士,背影看上去好不瀟洒痛快。
他這句話倒讓我心中有份蠢蠢欲動。想當初,讀武俠小說時,「鮮衣怒馬,仗劍走天涯」可不就是我夢中的生活嗎。
我羨慕地望著他的背影,心想,回府以後還是要讓韓二那傢伙教我騎馬,然後找個寬闊的地方,也痛痛快快地享受一下策馬奔騰的肆意。
一天路途后,到了皇宮所在的西望城已是晚上了,疲倦之下,除了大睡一場,我再無他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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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日,我還沒有從旅途的疲乏中清醒過來,在前往皇宮的轎子里顛顛搖搖,只隱約感覺到這段路很長,讓人昏昏欲睡。
爹和大哥先我們參加了早朝。退朝之後,不知為何,娘和我們幾個小輩被一台隱秘的轎廂抬去了一處偏殿,在那裡接受聖上召見。
朝殿十分宏偉,縱是側殿,也是美輪美奐、氣勢不凡。進了門,遙遙地看見高位的寬闊龍椅上坐著的聖上,一身金黃袍,頭戴朝冠,冠邊兩側飛龍,口吐金珠,只覺十分耀眼,面目卻看不真切。
殿上站著三個人,除了我爹和大哥,還有一個身著官服白髮銀須但風姿卓絕的老者。
娘帶著我們向聖上請安。我對禮數本就不熟練,經過一天奔波,更是忘得差不多了,慌慌張張照葫蘆畫瓢,起身竟然差點被自己的裙裾絆倒。
正想著丟人丟大了,聖上卻似什麼也沒看見一般,笑著問那老者:「肅太師,你那小兒子頗具才氣風度,聽說還有人給他取雅號為玉郎。此時,這殿上站的三位少年也是姿容不凡,依你之見,幾人相比如何?」
肅太師哈哈一笑,「小兒那名號是外人調笑所得,不能當真。聖上如此問,下官可不敢隨意下結論,要他們在一起比一比才作數。」
「若是將韓逸的女兒許給你那小兒,可般配?」聖上又道。
我聞言一驚。
「那自然是我兒之幸,只怕韓將軍捨不得。」
「太師說笑,且歌生於偏域小鎮,又不懂禮數,只怕會委屈了令公子。」
說罷,他們三人都笑了起來,氣氛一時緩和起來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繼而有些鬱悶。原來聖上靠這個拉動氣氛,害我瞎緊張了一番。
「韓且歌,你站前一些。」聖上突然道。
我聞言向前走去,感覺他在細細打量我。這樣的觀察雖讓我略感不適,但也抬起臉,故作鎮定回望過去,只見聖上嘴角含笑,若有所思。
拋去繁雜外飾,聖上是個四十歲左右清瘦秀氣的男人,面容微有些蒼白,一雙修目下有淡淡的青影。
「你臉色不太好。」許久,聽見他對我說。
「昨天……呃,回聖上,昨天坐車勞累,今日還沒緩過來。」我老老實實答道。
聖上寬容地點點頭,道:「你看上去並不怕我?常人看我都不敢抬頭。」
見聖上心情不錯的樣子,我笑著回道:「聖上很親切啊,沒什麼可怕。」心中想著,一國之君也不過是一介凡人,而且眼前這位也不像古書上畫的那些總是坐姿端正,威嚴兇狠的君王。
不料,我話音剛落,爹和大哥卻幾乎同時跪下,開口道,「請聖上恕罪!」
「小女禮儀不足,絕非故意評議聖上。」爹急忙道。
聖上對我一笑,話卻是對著地上的父將道:「韓將軍嚴重了,我甚少聽到這種評價,很是新鮮,又有什麼怪罪,快快起身。」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覺察出幾分皇室威嚴的氣氛來,下意識地抿住嘴,生怕又冒出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來。
聖上笑一笑,剛想說什麼,突然臉上一暗,連續咳了幾下。緩了緩,他低聲道:「讓孩子們先下去休息吧,我有件事要與大家商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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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宮女的指引下,我、韓二和陸青到了朝殿附近的清涼殿休息。清涼殿本就是待客之所,殿外有一個小花園。此時園中正梅花怒放,在常青灌木的襯托下,更顯花色嬌艷。見此情景,我竟一時感到不太睏乏了,沿著卵石小徑,一路輕嗅梅花幽香。
「小妹,這兒沒外人,你才風雅起來,剛在聖上面前的時候怎麼就那麼笨。」韓二悠悠道。
我想起剛才差點被自己裙裾絆倒那樣子,確實很有失體統,但嘴裡也不甘認輸,「你懂什麼,真正的風雅就是在沒人的時候展現的,專門給人看的,那不就是故作風雅嗎?」
韓二愣住,心知我說的是歪理,卻一時被嗆住,待他一雙閃亮的眸子咕嚕轉過一圈,剛要開口時,卻被按住肩膀,陸青輕聲道:「有人。」
他話音剛落,花徑右邊轉角處就傳出一個清亮的聲音,「若是真風雅,時時風雅,若是假風雅,自是上不了檯面。」
好一張伶俐的嘴。我正想著,轉角處就走出兩個人來,一個是身量比我略高的小姑娘,著一身正紅滾雪毛邊的外袍,並蒂雙髻上墜著兩條翠綠滾珠,襯得她白皙的小臉越顯嬌美,她正噙著嘴笑著,表情生動地仿若一朵活生生怒放的梅花;另一個是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穿著銀毛黃袍,因為穿的厚實,顯得有些圓滾滾,再配上他秀氣的小臉,長長的睫毛,很是可愛。
「那倒是,假風雅不但上不了檯面,偏還要時時在人面前顯擺。」韓二一見來人,俊俏的臉上露出幾分不耐。
我一聽,不由樂了。韓二平時雖沒少打擊我,關鍵時候倒是很護短,聽他這語氣,來的倒是之前認識的人。
「見過三皇子,見過玲瓏郡主。」見那唇紅齒白的郡主一時變了臉色,陸青走向前去,工整行禮,又轉過來看著韓二。
韓二被他那冷靜的眼神望著,皺了皺眉,但總算也敷衍地行了禮。
我本來女子禮數就不熟,乾脆也向他們一樣躬身拱了拱手。
玲瓏郡主的臉色稍霽,嬌聲道:「陸青哥哥不必多禮。不知陸將軍舊傷可好些?」
「一切安好,勞郡主記掛。」
「過幾日,宮裡請人來唱戲,陸青哥哥,你一定要和我們一起去看啊。」玲瓏郡主一臉期盼,向著陸青說道,只當我和韓二都是兩團虛無的空氣。
好在我們這兩團空氣並不介意,我是巴不得,韓二則似乎是對這個郡主沒什麼好感。
「謝郡主。」陸青淡淡回道,眉目俊秀的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被雪梅青木襯得更顯溫潤君子氣度。
他向來分寸得當,除了那次韓二被偷襲時,我無意看到他眸中怒氣翻滾的一刻,其他時候,很少顯露過多的表情,似乎總是和風旭日的神色,就連疏離也藏在這柔和的笑意中。
這一得體的致謝讓郡主以為已經收到答覆,不由眉眼彎彎。
「走吧,母妃等著呢。」一直沒開口的三皇子拉了拉她的外袍,輕聲道。
我望向他,起初以為他是害羞的小傢伙,可看著他的眼神,才發現裡面有濃濃的戒備,及不屑。
「陸青哥哥,我們要去丹妃娘娘那裡,就先告辭了。」那玲瓏郡主嬌聲說完這些話后,跟著三皇子一同向園外走去。
沒過一會兒,飄來人語。「你說,我跟韓家那姑娘誰好看?」兩人身影雖不見,但話語卻還聽得清。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一個小男孩不屑的聲音。
「你說一說啊……」
後面的聲音再聽不真切,但也知道大概是怎樣的內容。我不禁額上冒出幾滴冷汗,見旁邊兩人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原來,他們還是看見我了……」我嘿嘿一笑道。
韓二習慣性地翻了個白眼。
陸青先是眼角一彎,然後面色鄭重地柔聲回道:「我認為是小妹更勝一籌。」
「怎講?」韓二訝道。
「至少小妹還懂得鑒馬,比一般女子強了許多。」陸青一本正經地答道。
……我額上已不止三道黑線,看來我隨口逗大哥的話,反倒被拿來四處宣揚了。
眼前兩個少年相視笑的頗有默契,我跟著樂呵了一下,而後不知不覺中又生出別的心思。
根據今天的情形來看,韓二跟這個郡主很不對盤,聯想到韓二和卿吟也不對盤,我有點好奇,是韓二跟長得好看的小姑娘都不對盤呢,還是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