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逃
阿茲野雙手緩緩從我手背移開,一隻挪到我腰間攬住,另一隻微微抬起,用粗糙的指肚摩挲著我的下頜。
他口中吐出熱氣,語調迷離中帶著一絲猙獰,「對,乖一點。你皮膚這麼滑嫩,我也捨不得弄傷了你。」
我悄悄動了動被解放出來的手,暗自吸了一口氣。在他側過頭,雙唇幾乎要觸到我的臉頰時,忽然伸手,將他滑落在我頸上的辮子使狠勁往下拉扯。
「唔。」他猝不及防中受了這一下重擊,額上的青筋立刻暴了出來,疼地悶哼一聲,下意識地鬆開纏在我腰間的胳膊。
我抓住機會,立刻扭身伸手,用盡全身的力氣朝他胸膛推去,想把這個變態甩下馬去。
他沒料到我忽然發難,又在情迷之中,居然真的身形不穩,往後一仰,快要掉下去。
我唯恐這一下力道不足,慌忙中又接著再推了一把。
孰料,他忽然翻轉手心,牢牢抓住我左手手腕,借著下落之勢,將我一同從馬上拽了下來。
我尖叫一聲,身不由己地墜了下去。
這一下,不偏不倚,恰恰落在阿茲野的懷裡。
雖然身體接觸令人不快,但見他被砸得眉頭一皺,變了臉色,我忍不住暗自僥倖。趁著他還沒緩過來,立刻爬起來,想要翻身上馬。
可是腕間一陣劇痛,身不由己地跌回到他身旁。
原來阿茲野陰魂不散,即便此時,右手還緊扣在我左腕上。
見我還想跑,他故意用力捏著我的腕骨,疼地我眼裡立刻湧上淚珠。
「你們沂國的女人都一樣不識時務。」他狠狠道:「陸軍師能救得了她,可救不了你。」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瞪大眼睛。
「別瞪我,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我倒也不是多喜歡你,不過,你選了他,就是自找死路。」
說罷,他卻忽然按著胸口輕咳了幾聲,滿臉的陰霾之下浮現几絲痛苦。
「阿將軍,能否告知,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了您?」我小心觀察后,顫抖著聲音問道。
一半是真的害怕,一半是為了拖延時間——落下之時,我感覺腰間硌到了一樣東西,心中升起一絲僥倖。
「呵。」他冷嘲一聲,「想不到,你還是個話多的。」
「我、我想要個明白。」我擠出剛才因疼而冒出的眼淚,看上去甚是可憐,暗地裡微微側身,用右手小心在腰間摸索。
阿茲野沒看我,低頭一把扯下右肩上的袖子,赫然裸露出半片胸膛。
我正在驚恐中,卻見他用左手按住鎖骨下的區域——那裡有條長蜈蚣一樣的疤痕。
他皺著眉用力揉著,口中發出嘶嘶的吸氣聲。
難怪結實如他,被砸一下如此痛苦,原來是碰到了舊傷口。
看這樣子也許一時半會難以活動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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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幸運的是,於此同時,我右手已經在腰帶下摸到了一個小瓷瓶。
果然是它!那是韓二在路上塞給我的藥粉,用以祛除扶林凹眾多蟲蛇。
彷彿溺水之人驟遇浮木,我腦中立刻浮上一個念頭,這讓幾分鐘前還覺得無比黑暗的心裡,多了一道光。
「那陸寧究竟有什麼好?整日冷冷淡淡,誰也不入眼,你們這些娘們,喜歡他什麼。」阿茲野忽然間開口,嚇了我一跳。
陸寧?哦,對了,陸青哥在這裡化名陸寧。
「我,我也說不上。或許,月娘知道。」我一邊唯唯諾諾地應付道,一邊極其小心將瓷瓶握在手心。
「月娘那個賤人知道什麼。」阿茲野露出一絲怒意,「難得我看上她,好意為她贖身,她不領情就罷了,還向陸寧編排我的不是。那小子仗著一時恩寵,竟說我影響民心軍律,拾掇王上罰我在營外固守半年。真他媽冤枉,大爺我就是摸了她幾把,一個蝶女,還想要臉。」
我一陣惡寒,阿茲野這種人,看似一代勇將,又相貌英武,但心思實在卑劣至極。
也是此時,我恍然有些明白他為何非要跟我過不去——想必是在月娘那裡吃了虧,見我同樣轉投陸青,所以心生恨意,才想故意折辱一個弱女子,來安撫自己受傷的自尊心。
縱使瞧不起,但我此刻面上卻什麼都不敢顯露。
「阿將軍不必和陸軍師比較,您已有五位賢妻,自然是比陸軍師形單影隻的強。」
我低聲附和,右手卻在衣衫遮掩下加緊撥弄著瓷瓶瓶塞——要命,上一次蓋得太緊了。
「你倒是識趣。」阿茲野吊起眼睛,打量著我了一會兒,聲音漸漸壓低,「平時見你總是一本正經,如今兩兩相對,你這雲鬢紛亂、面色潮紅的樣子,真是誘人。」
雲鬢紛亂?那定是從馬上跌落所致。
面色潮紅?因為這瓶塞再打不開,我恐怕難逃厄運,所以急了一身細密的汗。
「阿將軍說笑。既然您不是特別喜歡我,只是圖個新鮮,我倒有一個建議。」我腦中思緒快速旋轉,口中慢吞吞道。
「你說。」
「陸軍師奪您所愛,這口氣定然難咽。可我不過一個和他無關的婢女,你此時強迫我,對他而言毫無意義。若是待我努力入了他的眼,那時……」我故意不再說話,望著他。
「哦——」他停住了撫揉胸口,而是將手緩緩移到我的頸上細細摩挲,聲音拖長,含著一股曖昧之味。「那時,會怎樣?」
「阿將軍知道。」我強忍住噁心,假意羞澀,實則集中精力在右手指尖之上——瓶塞已有了些許鬆動。
「我當然知道。」他眯著一雙眼睛,笑的一臉淫迷之色,手指順著我的頸子向上,將我下頜微抬。
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
「韓姑娘。」他輕呼道。
「在。」我仰著頭,想不動聲色地避開他討厭的手。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
他忽然嘴角一咧,露出比憤怒還可怖的笑臉。於此同時,左手在我頸上收攏,緊緊扼住我的喉嚨。
「別費心思了。你這纖細的脖子,我一個不小心,可就捏碎了。」
「阿……」我大驚,卻已發不出聲音。
雖只是拖延時間,沒指望他會信,卻沒料到會激怒了他。
阿茲野面色陰森,像一頭龐大的野獸般傾身過來,逼得我往後仰去,看著我驚懼交加的神色,他滿意地一挑唇角。
「或許韓姑娘是真心出主意,可惜,我太久沒碰女人,已經等不了了。」
他的身軀一寸一寸向下逼近,而我左手手腕在他緊握之下仍不得脫離,只能儘力貼向地面。
隔著只有半臂的距離,我能清晰地看見他眸中的厲色漸漸染上了一層迷離,吐納也漸漸燥熱沉重起來。
就在他臉頰越離越近,似乎一張口就能露出滿口利牙之際,我一閉眼,猛地一揚右手,將剛剛撥開瓶塞的瓷瓶,對準他的臉潑撒過去。
「啊!」一聲超出想象的慘叫,手腕隨之一松。
我立刻睜開眼,看見阿茲野舉起兩手捂住眼睛,滿臉都是土黃的粉末——韓二這祛除毒蛇蚊蟲的藥粉,幸好對人來說也很難承受。
趁此機會,我一秒也沒有猶豫,迅速從地上翻滾爬起。
「賤人!」阿茲野狂吼出聲,騰出一隻手揮舞過來,險些抓住了我的腿。
我不管不顧地翻身上馬,一抖馬韁,想要趕緊逃離這裡,可是馬兒卻只是慢悠悠地往前踱了幾步。
身後,阿茲野已經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用力揉著眼睛。
我心中無比驚駭,這次若是不能脫身,恐怕真的再沒有希望了。
我伏下身子,空出一手惡狠狠掐了一把馬屁股。
一聲長嘶之後,白馬終於振作起來,四蹄生風般,帶著我朝來路飛馳。
「快些、再快些。」我甚至不敢回頭看,一下下甩著馬韁,催促著馬匹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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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到了那個岔路口,身後也無馬蹄聲。
我這才心有戚戚然地略作停頓。
一邊,是回軍營的路。
一邊,是通往雙澤草原,但具體情況未知的路。
我猶豫了片刻,拉轉馬頭,邁向了那條未知的路——王上、韓二還有陸青此刻都不在軍營,若是阿茲野隨我回去,惱怒之下,即便是在軍營,也無人能阻止他的獸行。
剛才的事太過可怕,我絕對不能自投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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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陌生的路不像那條通往荒郊的。也許是老天憐憫,幾天前的化雪,讓土地鬆軟,竟然映出了幾道淺淺的車轍。
我順著車轍一路前行,擔心害怕中,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慢慢地看到了一片開闊的草原,以及逐漸多起來的人煙。
應該是到了雙澤草原了。
我鬆了口氣,而後,又有些猶豫。
剛才被阿茲野一激之下,貿然出行,如今弄得一身狼狽,還要去找陸青他們嗎?
「姑娘,能否讓讓路。」一個聲音傳來。
我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正騎著馬擋在別人的牛車前。
「對不起。」我連忙道歉,扯著馬兒往旁邊挪。
「沒事兒。」趕車的是個憨厚的大叔,他看了我一眼,面色有點奇怪,但還是好心問道:「姑娘是迷路了嗎?你要去哪裡?」
「月仙居。」我竟脫口而出。罷了,就當是順應內心,先找到地方吧。
他神色更加複雜起來,「那地方我沒去過。不過,聽名字,應該是上城裡的花樓吧。」
「花樓?」我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是一位蝶女住的地方。」
「那便是了。你先去上城吧。」他伸出手,向遠處一指,「就在草原的中心,圍起來像城池一樣的地方。」
「謝謝大叔。」我感激地拱手,連忙催促著馬兒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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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城正如那位大叔所說,是一塊高大城牆圍起來的廣闊區域,除了城門沒有重兵把守,其餘很像沂國一個普通城池。
上城內外都有買賣,但進城就能感覺出,內外特色的截然不同。城外顯然以古族遊民居多,隨意一擺便是一個攤位,沒什麼講究。城裡則有寬闊主巷和若干分支,除了路邊攤點,還密布著各式各樣的小樓矮屋,應該是類似沂國這樣定居之國的生意人所建。
由於人來人往十分擁擠,牽著馬多有不便,我想了想,先將它系在城門不遠處的一棵樹上,然後邊走邊向路邊的攤主詢問。
可是,走出一段路,問了好些人,卻都搖頭說不知道。
難道是信息有誤?可是阿茲野明明說的就是月仙居啊。
我正在疑惑,餘光里忽然閃現了一點赤紅。
如同條件反射一般,我立即閃到路邊一處攤點后,小心探頭去看。
那點紅離得近了,能看清是一匹高大的赤馬。馬上坐著的人,雖樣貌不清,但我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阿茲野。
他居然這麼快就跟上來了,我原本放鬆下來的心又高高提起。
阿茲野進了城門后,翻身下馬,沒多久,就看見了我栓在路邊的白馬。他圍著那匹白馬轉了一圈,突然抬頭看了過來。
明知他看的是這條熙熙攘攘的主巷,我背上還是迅速沁出了一層冷汗。
該死的,這下,他肯定知道我來了上城。我不由懊惱,但又有一絲慶幸。幸虧剛才沒有拉著那匹白馬問路,不然,定會被他一眼看到。
阿茲野牽著赤馬,一步一步走了過來。
我四下一看,發現身後有條擱放竹筐雜物的小道,於是趕緊貓腰鑽了進去,蹲著躲在半米高的竹筐后,大氣也不敢出。
沒過多久,一個熟悉又可怕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你看沒看到一個穿綠裙子的姑娘,皮膚白,臉小小的……」
接著一個洪亮的回應——「你是她什麼人?」
我打了個冷戰。
這聲音,恰是我剛才才問過路的一個圓潤婦人。她剛才還特意打量了我幾眼,肯定記住了。
「我?」阿茲野悠悠道:「我是她男人。她不好好在家侍奉雙親,偷偷跑了出來,我這是來帶她回去。」
胡扯!我又驚又怒,這個人真是慣來欺詐,之前只當他是油滑,現在想來還是低估了他。
「哦。難怪她問了一個像花樓的地方,沒想到是這種人。」胖婦人毫不懷疑,還接著嘖嘖兩聲道:「我看她裝扮也不齊整,就知道不是什麼好女人。」
我低頭看著自己髒兮兮的裙子,和垂在頰邊的亂髮欲哭無淚。齊整?你試試從狼口裡跑出來,還能齊整到哪裡去!
「那你是看到了?」他聲音陰冷。
「看到了!剛才還在這兒了。估計往前走了沒多遠吧。」胖婦人立刻回道。
我不知是否該感謝她的指點,因為下一刻,我透過竹筐的縫隙,看見一雙粘了黃粉的黑靴子緩緩走了過去。
阿茲野定然到前面去詢問了。若是問了一會兒,沒人見過我,那他肯定能猜到我剛才沒走遠,而是躲起來了。
此處不宜久留。
我凝神聽著那馬蹄聲漸漸遠了,連忙站起身,從小巷中鑽了出來——當務之急,是出城找個地方躲起來。
誰料,我剛垂著頭,用手蒙臉走出來,就聽見一個響亮刺耳的聲音——「喲,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