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豐年（五）

五伯進京朝拜，禮法甚嚴，有詳細的程序。第一日五伯進城，由城門官派游騎開路，護送入住青城賓館；第二日晨時，由老相國長史笙仲帶領，先到鐘鼓樓撞鐘108響，再入將軍衙朝拜成王，進獻方物，上表述職，諸王事畢，成王賜歌舞宴，君王共樂，直到月上中天；第三日，由左丞代成王邀五伯到哈達門高原牧場打獵、休憩；第四日，由右相代成王邀五伯到哈素海戲水食魚，恭求昊天保佑青丘風調雨順、年年有餘；第五日由司馬、治中、別駕代成王邀五伯游青城「三溝」，即哈拉沁溝、白石溝、搖鈴溝；第六日，五伯自由活動，或賓館休息，或採購特產，或訪親走友；第七日，由老相國長史笙仲代成王送五伯離京。

哈達門高原牧場位於青城北27公里處，佔地面積36平方公里。公園內野獸眾多，溫泉密布，是打獵休憩的好地方，每年五伯進京面聖后，都會到此打獵、泡溫泉。哈達門因離青城太近，故往往不被人看重，古聖說「眼下的美，最易錯過」，說得很透徹。哈達門的美，美在它的隱晦，從旁路過千萬回，不識真滋味，一旦真正走進去，方知暗藏錦繡，一線相隔兩重天。哈達門的美，美在粗中有細，細中有微，群山粗獷，草木繁茂，溪水潺潺，成片的油菜花，散落的野花，交映生輝。哈達門的美，美在天低雲闊，美在大氣磅礴，天藍、雲白、地綠達到了極致，無法用詞語形容，站在山巔，天似可摸，雲似可招，大地似可捲起，真是「卷地乘雲升天去，力壓青丘第一門」。

哈素海，是蒙古語哈拉烏素海的簡稱，意為黑水湖，有「塞外西湖」之美譽，東距青城70公里，面積約32平方公里，水深2米左右，集陰山、草原、濕地、湖泊、農田等景觀於一處。湖面蘆葦浩蕩，百鳥齊聚，煙波浩渺，涼亭水榭柳綠成蔭，碧水青山相映生輝。哈素海的詐馬宴和全魚宴很是有名。詐馬宴始於千年之前，是分食整牛整羊的民俗，是青丘第一奢華宮廷盛宴。整個宴席分為點心、手鮮、四素碟、四冷拼、烤全牛或羊，五畜湯等，包含了烤、煮、蒸、燉等做法。宴席實行分餐制，按級別分桌而坐，座成圓形，人多會再分第二圈。赴宴者服裝皆由工匠專制，頒一日一換，顏色一致。全魚宴，即整桌菜肴全用魚來做，魚肉、魚骨、魚皮經蒸煮烹炸而各有千秋，野山椒熗魚皮、錫紙包魚、風味魚凍、撈汁魚片…哈素海的魚本就鮮，加上用心烹調，味道之美，不必言說。

青城「三溝」分在城郊北、西、南三面，近者十多公里，遠著上百公里。

白石溝在城西20公里處，山高嶺峻、溝岔縱橫、草木蔥鬱，多條山澗匯成白石河，水流湍急、蜿蜒百折，縱穿景區，可漂流、蕩舟；下游建有五一水庫，水而開闊，可泛舟、乖釣；五一水庫上有一個三疊瀑布，高十五米，寬十八米；在奇石峪，有白石溝第一瀑布，高二十餘米，寬十四米，大瀑布的上游是六個二米多高小瀑布組成的瀑布帶；南山峰上有一個貫穿山體的洞，名通天洞，傳說獵人鑽過此洞，可多打好多獵物；通天洞西是養鹿場、鹿苑山莊和鹿產品保健餐館。遊人們總結出「白石溝八要」，吸新鮮空氣，飲清澈的山泉，觀奇山異峰，賞百花爭艷，聞青草芳香，聽百鳥爭鳴，食綠色食品，住健康長壽。

哈拉沁溝，意為富饒美麗，位於城北10公里，全溝長58公里；溝中有水，舊時常有水患，現建有上下雙重水庫，很是壯麗；溝有「六絕」，即奇松、怪石、陡山、險路、深水、曲溝。

搖鈴溝是自然形成狹長溝壑區，面積約五萬多畝，是一座綠色寶庫。山山有林，溝溝有水，漫步林間河邊，鳥語花香，山野爛漫，野兔、黃羊、梅花鹿追逐嬉戲，時隱時現，不是桃源，勝似桃源。

數日來，五伯飽覽青城風光，觥籌交錯，縱是海量，也扛不住了。到了第六日，多在館舍休息，派僕從按清單外出採購所需，唯有一人，避開守護、僕人，一大早就偷溜出了館舍。

苦挨這麼多天，終於能好好爽爽了。涼伯劉曜換上青丘裝束，臉覆青銅面具，直奔紅綺樓而去。自日初升，到月曉明，老翁劉曜口吞金丹，氣脈噴張，胯下金槍不倒，遍掃群芳。十八壇酒干盡，十八名媛全癱，貴如方伯之劉曜，也不禁老懷大暢，神清氣爽。他鼻子翕動，聞到有異香飄來。涼伯天生神鼻，勝過神犬嘯天，可聞百里。他尋著香氣，來到一個別院，推門而進，見院中一桃樹，花開正盛，下有一女，美如天仙，不著一縷，笑著向他招手。涼伯哪受得了這個，褪下衣褲，撲上去，和女子猛烈交歡。

「哎呦，我的客官，您這是在幹什麼呀！」

院中老鴇大嚷道。

涼伯一驚，一泄如注。他睜眼細瞧，卻是院中老鴇，再回首，哪有桃花、美女，只是個破敗的院落，中有一株乾死的桃樹，有一斜枝被人截了去。

「嘿，好個沒眼的老鴇，壞了伯爺好事。我正夢見和一個女仙交配，那女仙勝你院中姑娘十倍，卻被你個老貨打斷了，真是晦氣！」

劉曜卻是膽氣豪壯，明知遇鬼，猶自不怕。

「客官，休要說笑。這院中哪來的女仙，要說女鬼，卻是沒準。」

「甭管她是仙，是鬼，能伺候伯爺一把，也是她的造化。這別院因何封閉，有何故事，你盡和我講來。日後，我必請高僧做法，好好超度了她，也算一場情分。」

「好個多情的恩客！這別院還真發生一樁奇事，那一年，申府派總管送到本樓一妙齡女子，長得那個標緻啊，我見猶憐啊，卻不知怎地，得罪了申府。那總管一分大錢不要，只要求讓她明日開始接客，一天不許中斷，直到滿一千人為止。申府有命，我們哪敢不從，何況那等姿色，得賺多少銀兩啊。我把她安頓在別院，派了五個小丫頭服侍，院外二十名壯漢日夜看護。哪料這女子看似嬌弱，實則剛烈，竟在午夜於此樹上吊自盡了。哎，這姑娘，說實話，我都佩服啊，可惜啊，就是到死也不得乾淨啊。」

「這卻怎麼說？」

客官您想啊，她是申府送來的，出這麼大事，我哪敢不上報。申府的總管來了，卻沒怪罪我等，只是將屍體運走了。聽說，聽說屍體運回去后，總管令一百多漢子，輪番奸屍，后棄於荒野。這都造的什麼孽啊，都說我們婊子可恨，可我們哪做過這等事。可憐，真是可憐啊！說來也怪，那一夜后，這滿樹桃花一夕全落，最後樹也死了，連姑娘上吊的樹枝都不翼而飛，這院子再沒人敢住，也就封上了。」

「好一個貞潔烈女，卻不知叫什麼名字？」

「名字嘛，我聽申家總管說，好像叫什麼謝玉英。」

「什麼，謝玉英？！」

涼伯嚇得栽倒於地。

相比進京的盛況，五伯離京就要清冷的多，只有老相國笙仲和寥寥幾位官員送別。不同往年，涼伯劉曜今年離城時並未騎馬，改成坐車了。人們相傳，涼伯劉曜在紅綺樓縱慾昏厥，至今不醒，卻不知真假。

（九）

五伯雖去，諸伯公子卻多暫留青城而未歸。西涼劉武因其父病而先去，餘下的延伯公子秦許、平伯公子管齊、冀城公子孔碩、幽城公子嚴觀都住在龍泉公園。

龍泉公園，又名青城公園，是成王六卿衛昭的府邸。此園建有87年，原有一座山崗名「卧龍崗」，崗下有一湧泉，水流淙淙不斷，甘甜清澈，名為老龍潭，又名龍泉，遂以此稱園。后將此園賞於衛家，衛家經多年的修建，方有此規模。現龍泉公園佔地面積48公頃，建築面積1.5萬多平方米，楊柳參天、繁花似錦、百鳥啼鳴，湖水寬闊、波光瀲灧、水煙瀰漫，假山重疊相阻，小徑繁密通幽。因現任家主衛昭愛食野味，后又增建動物園，園內有東北虎、非洲獅、梅花鹿、青羊、黑熊及各種猴類，自此遂有新鮮虎鞭、獅頭、鹿茸、羊尾、熊掌、猴腦供其享用。

武王左丞衛秧有大功於國，特得恩寵。秧有髮妻幽女，生子為昭，后武王欲嫁宗女胡姜於他，他遂鴆殺老妻，娶宗女胡姜。胡姜恨其老而無用，遂通於其子昭。秧死後，胡姜自貶為妾室，按青丘「子可妻父妾」古法，胡姜遂得嫁衛昭。衛卿昭無子，唯有一女婉兒，年方十五，尚無佳偶，待嫁閨中。誰若娶了衛婉為妻，待衛昭去后，便可接替其位，升為六卿之職，故四伯公子齊聚龍泉，皆是父命在身。

四人雖同為求親而來，但心思卻各不同。衛昭之母，是幽伯公子嚴觀的姑奶奶，嚴觀此來，多為訪親，他心中早有所屬，卻是公子孔碩之妹孔明妃。冀伯公子孔碩，人高身頎，相貌堂堂，最是講情好義，專愛結交天下好漢子，對女人卻不屑一顧。所以，真正來求親的只有二人，延伯公子秦許、平伯公子管齊。

平人好禮，故獻聘禮雁一隻、羔羊一隻，酒、黍、稷、稻、米、面各一斛。

延人好利，故獻聘禮金、玉、雁、羊、鹿、魚、膠、漆、鴛鴦、合歡鈴等三十餘種。

是夜，衛昭設宴款待諸位公子，令衛婉於幕后觀之。

宴席散，父女商議婚配之事。

「婉兒，公子秦許人美禮厚，管齊人丑禮薄，聘禮輕重，即待你之輕重，秦許誠而切，管齊假而空，依為父之意，不如嫁給秦許。」

「父親。婚者，輕則關係女兒一生幸福，重則關係家族興衰，豈可不慎之。大好男兒，德為先，能為次，要臉何為？以貌取人，豈不荒謬！管齊聘禮雖輕，卻是依禮法而行；秦許聘禮雖重，卻是違禮法之教；（聘）禮重耶，禮（法）重耶？」

「聽你之意，是願嫁管齊了？我卻仍覺嫁秦許為好。」

「父親。平人好禮輕利，延人好利輕禮；子齊丑的忠厚，子許美而姦猾；平近，延遠。若嫁於齊，家中有事，我尚可救之；若嫁於延，家中有事，奈何奈何！」

「胡說，我家世代卿相，顯赫青丘，怎會有事？你願嫁丑夫，我卻受不得丑婿，休要再說，此事就這麼定了！」

衛昭拍案而起，盛怒而去。

管齊回平城復命，嚴觀亦回幽城，孔碩卻說要雲遊天下，諸子就此別去。

月余，公子秦許、衛女婉兒共乘車而去。

一代青城智女，終擺脫不了命運。

和碩公主站在天闕上，看著閨中密友漸行漸遠，消失無影。手中的錦帕，是她最後的饋贈，上面寫著：欲嫁笙戈，先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