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是殊榮
「認罪吧。」
小恕聞言埋著頭笑了一聲,她抬起頭來看著負手立於不遠處的顏儒胥,「我認罪你有什麼好處?」
顏儒胥緩步走上前來,蹲下身子凝視著小恕,庄肅道:「你認罪,我陪你一起死。」
「一起死……」小恕喃喃念了一聲,青腫的眼睛里滑下來一滴淚珠,她抬手撫摸著顏儒胥的臉頰,「公子肯不肯娶我?」
顏儒胥握住她的手腕,點點頭。
「哪怕我做過妓?」
顏儒胥道:「你聽我說,一會兒走堂供時你將此事一口咬定王后鄭素,或許可保你一命。若是你我都活了下來,我便求殿下放我出宮,然後娶你,」他頓了頓,「明媒正娶。」
小恕黯淡無光的眼睛復現出些許神采,她強顏歡笑的盯著面前風骨殊駿的少年郎,默然把頭枕在了他的肩上。
小恕輕嘆一聲,「若是,若是我當初沒有走該多好。」
顏儒胥跪坐在地,緩緩閉上了雙眼。
在重毓把小恕交給女宮長南翎不久后,御雲衛便率著人馬趕來十一府把顏儒胥一併抓去了天牢,臨走前,顏儒胥沒能見到重毓。春歸說,殿下暫時不想見他。
對此顏儒胥早有預料。
小恕下藥八殿下重颯一事雖與他無關,但小恕幾年前終究是顏府裡頭的人,一旦小恕被捉拿歸案顏儒胥自然難辭其咎。
顏儒胥沒想到的是,小恕出逃王都時拿的是他的令牌。那令牌是重毓特意留給顏儒胥想家時方便出宮用的,進王都這一年來他一次都不曾用過,按理來說壓在枕頭裡應該沒人知曉才對。
其二,顏儒胥前腳剛走進大牢,後腳就傳來了他家被御雲衛抄了的風聲——傳言顏府與已故王爺重啟安的遺黨一派勾結,意圖謀反。
事態發展到如今這一步,顏儒胥自知必死無疑。
這時牢房外有人踢了一腳鐵門,朝裡頭吆喝了一聲:「女的出來!」那人啐了口唾沫,「死到臨頭還擱這兒摟摟抱抱,真他娘有意思。」
「去吧。」顏儒胥推開小恕,站起身。
小恕抓著他的胳膊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驚恐地看了眼外頭,死揪住顏儒胥的領口,瞪大眼問:「你,你真的會來陪我嗎?」
「會。」顏儒胥淡淡地說。
小恕是被強拖出去的。
她不肯走,哪怕被拖到了地上也死死抓住牢門不肯放手,直到被一個獄卒砍斷了幾根手指才罷休。
晚飯是一碗渾水和半個干饅頭。
饅頭裡夾著張字條,字跡潦草狂放,顏儒胥認出那是重毓的字,然後夾著硬得和石頭似的饅頭一塊吞進了肚子。
直到深夜,小恕也沒有回來。
顏儒胥蜷在角落看著外邊那幾根爬著蒼蠅的斷指心想,她應該不會回來了。
幽藍的月光從牢房上方一口小小的窗戶里探射進來,顏儒胥躺在潮濕的茅草上枯望著,忽然覺得這月光很像當年他跟著娘親和幾位兄長闖進二姐卧房時看到的月色。
夜半時分外頭下起了淅瀝的小雨,顏儒胥想著想著,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人可走了?」
太監總管高策微微俯首,「回王上,還跪著呢。」
「哼,倒挺倔。」重啟趙扔下一本奏摺,轉而拿起另一本,「腰板還直著?」
高策微微一愣,忙小步跑至大殿門口看了看,隨即壓聲道:「直著呢。」
「那就讓她繼續跪。」
高策聞言,給重啟趙磨起了墨,「王上,外頭下雨了,奴才去給您把窗戶合上?」
「去,」重啟趙蹙了蹙眉,抬頭看了眼外頭的天色,「這都什麼時辰了?」
高策道:「回王上,剛到子時。」
近些天來重颯和重陽在書房翻雲覆雨就叫重啟趙氣得吐了幾天血,如今重毓又為了個逆黨之子在兩儀殿外跪了一天,這麼多兒女,沒一個省心的東西!
「再過一炷香還不走,你就叫她回去。」重啟趙翻開一本奏摺,又合上,只覺裡頭密密麻麻的東西看得人頭昏腦漲。他喝了口剛奉上來還滾燙的茶水,不由咬牙拍桌怒罵:「真是一群混賬!」
高策屏息而立,不敢作聲。
門外跪得腿腳毫無知覺的重毓聽得裡頭罵了一聲,頓時清醒了不少。
此時正近秋初,這雨淋得人有些發冷。
重毓揉了揉隱隱發痛的太陽穴。
「還跪著?」
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得重毓渾身一哆嗦,她吸了口冷氣,回頭一看,竟怔得說不出話來。
那人路過她,徑直向殿內走去。
不知為何,重毓一看到是他,就瞬間心安了不少。尤其是當她看見將遲進兩儀殿時門口的侍衛連攔都沒有攔他時,莫名鬆了口氣。
這人甚至可能壓根不是為了顏儒胥而來的,但重毓就是有一種預感,顏儒胥或許有救了。
果不其然,將遲不過進去了一盞茶的時間,高策就打開殿門把重毓請進了殿里。
「父王。」
重啟趙把重毓從地上拉起來,「跪了一天,你就這麼喜歡跪著?」他瞥了高策一眼,「端碗參湯來。」
重毓伏地不起,「請父王放兒臣的伴讀一命。」
重啟趙嘆了口氣,「你就這麼想救他?」
「是。」
「早知如此,當時便該給你找個女伴讀。」
重毓不禁愕然,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眼一旁的將遲,隨即道:「父王,兒臣要救他無關男女之情。」
「無關男女之情。」重啟趙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句,「你若真喜歡,雖然不能招他做駙馬,私下裡養著父王倒並不反對。你要救他,便救吧。」
重毓高興了一瞬,重啟趙接著說:「不過,有個條件。」
「只要兒臣能做到,父王直說便是。」
重啟趙笑了一聲,拿出一張紙丟在重毓身前,「把它填了。」
重毓拿起來一看,竟無言以對。
「你若奪得桂冠,父王就放那小子一條生路。如若不然,你什麼時候淘汰出賽,什麼時候就是他的四期。」重啟趙接過高策送來的參湯遞給重毓,「如何?」
重毓怔怔的看著那碗參湯里漂浮的幾顆紅枸杞,只覺心涼了半截,「父王,兒臣,兒臣……」
「這對你而言是什麼你可知道?」重啟趙見重毓不說話,轉頭問將遲,「樂師可知道?」
將遲沉默片刻,「是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