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再遇孫小爽（1）
1）
白日里的暑氣在空中匯合、醞釀，吹過的風中卷著泥土的潮濕味兒。
「看來要下雨了！」
未然在陸星宇接電話時並沒有離開，只是躲在一個讓陸星宇看不到的角落，觀察著他，他的離開讓未然很失望。
烏雲逐漸碾過整個天空，朝著地面壓了下來，與大地在地平線的邊緣匯合。萬物都變得黑蒙蒙的。風更加肆虐，裹挾著綿綿細雨。
未然關上窗，心情更加壓抑，彷彿烏雲壓在胸口，讓她喘息不得。
這時，放在床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下意識的，未然心中有些猜忌，還夾雜著許欣喜，「會不會是老陸？」
拿起后，「孟潮」兩個字躍入眼帘。
接通后，嘈雜人聲和極富有動感的音樂聲闖入耳朵。
電話這頭的未然保持著沉默，電話那頭的孟潮也保持著緘默，在這瞬間，兩人之間表現出從未有過的默契。
勁爆的音樂聲在經過一段瘋狂地演奏后戛然而止，孟潮滯澀，半帶醉意的聲音隔著屏幕傳了過來，「然然，能不能來陪陪我？」
音樂聲鼎沸，經過短暫的休息后，酒吧裡面的人們恢復了活力，再次在舞池中搖擺。
未然掛斷電話后，猶豫片刻，拿起雨傘，走出門去。
雨點無情地砸在地面上，地面上沒有水泥覆蓋的地方被砸出一個個顯而易見的洞，這讓空氣中帶著些許泥土的腥味。
未然側身進入一個計程車，向司機說出地址后，計程車在雨中緩緩地行進。
陸星宇的握在車門上的手在未然上車的那瞬間縮了回去。
車前燈射透密集的雨線，緊緊的咬住未然所坐的那輛計程車尾部。
2）
到達酒吧后，未然鞋子被地上的水窪浸濕，鞋子前部分出現高高低低的水漬。衣服的邊緣也被雨水打濕。
她來到孟潮身邊，一段時間不見，孟潮更加憔悴，瘦削的臉龐隱在昏暗的燈光下，充滿疲憊。
覺察到身邊的動靜，孟潮抬起頭，腫脹的眼睛竟夾雜著無限的悲傷。
「再來一杯長島冰茶！」
雖然孟潮的眼神只在未然的身上停留了短暫的幾秒，他看到了未然身上的水漬。他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未然的身上，一絲夾著體溫的暖意瞬間把未然包裹起來。
「你……」
未然眼睛盯著紅茶色的長島冰茶，手捏著吸管，有意無意地攪動著杯中的冰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我媽媽去世了……」
孟潮語氣哽咽，把杯中的酒一口氣飲盡，濃烈的酒味在兩人之間蔓延。孟潮因為酒的辣味而鎖緊眉頭。
未然有一瞬間無法反應過來，嘴巴微張，欲言又止。
「我分手了！」
未然壓了一口長島冰茶，有些微苦，有些微甜。話說出口后，未然自己也是一驚，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把這件事情說給孟潮聽。也許兩人從小生活在一起，相對於戀人，兩人還有一層更加親密的關係——朋友！
「高考後，」孟潮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異，繼而恢復平靜，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把兩人之間的結全部解開。
未然抬起眼，盯著孟潮。
「聚會那天晚上，我是被我父親強行送到國外的，到國外后，我完全聯繫不上你。回國后，我在一個山區找到媽媽，但她被染上了艾滋病，為了從父親那裡得到治病的錢，我不得不聽他的話，與慕容雪交往。我媽媽的自殺，也是因為她不想拖累我……」
孟潮肩部抖動，雙手捂著臉，接著越來越激烈的音樂聲，嚎啕大哭。
未然從沒見過孟潮如此脆弱的一面，從小到大，他一直扮演著大哥哥的角色，一直都是他，照顧保護著自己。
她的手拍著孟潮的背部，因自己這麼久以來對他的誤會內疚不已。這些年，他是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啊！
在酒吧的一個角落裡，陸星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陰沉。他握著酒杯的手不斷縮緊，盯著未然和孟潮的眼神漸漸冰冷。
「媽的！不長眼啊！」
一聲響亮的中年男子聲音響起。樂手聽到響聲，停止了對樂器的擊打。舞池裡面晃動的人群停止了動作，紛紛把目光投向酒吧的一角。
被罵的女子低著頭，露出半邊濃妝艷抹的臉頰。她垂手立著，對男子的謾罵表示出一種習以為常的麻木。
「走路是沒長眼嗎？把酒都灑在老子身上，老子這可是名牌衣服，就洗衣費，怕你一個賣酒的賠不起。」
女子連連彎腰表示抱歉，但中年男子的憤怒並沒有絲毫消退，仍然破口大罵，戴著扳指的大拇指握成拳頭，朝著女子揮舞著。
「孫小爽？」
未然的目光投在女子的臉上。幾年不見，她臉上的清純和靈氣早已隨著時光流逝，取而代之的是濃妝艷抹的老氣和呆板。
「你說誰？」
孟潮盯著未然，跟著她的腳步湊近孫小爽。
中年男子啪地一聲打在孫小爽的臉頰上，把她甩得朝旁邊傾斜，像是一棵小樹，被肆虐的狂風撕扯著，彎下一個弧度。
未然上前扶著她，朝中年男子吼道：「你耍什麼酒瘋？一個弱女子你也欺負？」
中年男子正要反駁未然，卻被酒吧的保安拖出去。
孫小爽依舊垂著眼瞼，捂著半邊腫起來的臉，對未然連聲感謝，「謝謝！謝謝！」
未然皺著眉，「孫小爽，你看看我是誰？」
孫小爽抬起頭，看到了扶著自己的未然和站在她旁邊的孟潮。
像是一盆冷水從頭潑下來，孫小爽後退幾步，拉開與未然兩人的距離。想起剛才狼狽的樣子被兩人看到，在酒吧中早已被磨滅的自尊心再次死灰復燃。她又羞又惱，轉身跑開。
「然然，別追！」孟潮叫住未然，「她現在肯定不想看到我們。」
未然點點頭，「我們離開吧！」
兩人走出酒吧，雨已經停了。地上出現一個個水窪，反射著俗世的五光十色。未然把身上的外套拿下來，遞給孟潮。
孟潮把外套再次披在未然身上，「小心感冒！」
未然順從地點點頭，坐上計程車，朝孟潮擺擺手，離開。
孟潮長時間地站在原地，盯著計程車後面的玻璃，未然的身子在車內搖晃著，他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陸星宇坐在車內，看著未然和孟潮兩人互動中無意透出的若有若無的曖昧，握著方向盤的手泛出骨節白。
雨刮器摩擦車的前窗，發出「呱呱」的聲音，「未然，你最終還是選擇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