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思慕下嫁(一)
「鞭笞三百?!」我猛然站起身,眼前一片暈眩,曲終忙扶住我,趕忙說下去:「帝姬莫要擔心,我們已經打點過,並不是很重,只是也需休養。」
見我不解模樣,她恍然,拍了下自己腦袋:「是奴婢言語不清。蘭湯沒事,只是已經在床上躺了兩天,現下只怕還沒歇過來。」
我鬆了口氣,嗔怪的叫了聲「你呀」。又覺得有些不對勁,細細捋一遍,猛然發現不對:「曲終,我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曲終正為我倒水,放下茶壺想了想:「嗯……帝姬你離開了大約兩日,是昨晚,約是亥刻回的。」
兩日?我被蘭湯迷暈是第一日早晨,當日中午我便在丞相府醒來,用過午膳后開始與宗政煦和桓恪商議,之後便又喝了藥茶……我竟昏迷了整整一天多麼?可是即便將我送回宮中的方法不便讓我知曉,宗政煦又為何要讓我昏迷這麼久?
我凝神思索,曲終不敢打斷,只是新沏的洞庭碧螺春很快便要涼,只得怯生生的喚我一聲。
接過茶盞還未放到唇邊,我又想起一事:「曲終,我聽聞這幾日,對外無人尋我的原因是傳我疑似白喉。」曲終點頭,我繼續,「你是我帶來的人,泛夜自然不會懲戒於你。那這林風殿中其他人呢?除了蘭湯受鞭笞之刑外,餘人如何,可受損傷?」
微愣了愣,曲終神色也是疑惑:「說來帝姬可能還不相信。蘭湯因是掌事宮女罰的格外重些,餘下的底下人就只是罰了一年的月錢,再無其他懲罰。」
「有這種事?」我不自覺顰眉,心頭湧上蹊蹺。我雖為人質,卻是代表涼鴻,疑患白喉病症這等大事,泛夜定是不敢也不能敷衍的。可是僅僅罰去月例,這輕的簡直連懲罰都算不上。若說其態度輕慢,明面上身後是皇后的蘭湯又偏被鞭笞重罰。
孟登究竟是何用意,有何居心?
又過三日我才見到蘭湯。她面無血色,著一身鴨卵青衣,發間也不再別著艷麗花朵,整個人幾乎要淡入塵埃之中,再無初見時鮮活動人。我知曉無論是此前致我昏迷的藥茶,還是她親身試法的鞭笞,二者俱必是得了宗政煦的授意,因而無論是致歉還是言謝都無必要,與她相對時我二人就如此事未發生過一般。倒是曲終見我對蘭湯漠不關心的模樣,以為我是心中有愧,明裡暗裡對蘭湯更客氣了幾分。
一晃竟是十日過去。桓恪那邊半點消息也無,我倒不急,卻是宗政煦寫信於我,道是胡汝國君不同意全面進攻涼鴻,事情仍在斡旋中。
他雖言簡意賅輕描淡寫,其中艱難困阻卻盡在簡單數筆中勾勒而出。這般境況在我意料之中,因此此段字我不過草草掃過,卻被餘下的寥寥數語引去注意興趣:
「……是以帝姬仍需靜待些時日。另,未知帝姬是否仍記泛夜繁錦帝姬。煦曾於去年泛夜秋狩圍場宴會上射中一條獵犬,似因此惹了些麻煩,此處難以言盡言明。若帝姬有興欲知,可問蘭湯。帝姬勞目,萬祈靜安。宗政煦敬上。」
由那繁錦帝姬驟而轉筆至群臣大宴,他語氣又顯有無奈,那麻煩必是繁錦了。我輕笑搖頭,原來宗政煦也並非事事料到,也難免摻擾兒女私情。
當下喚了蘭湯,語中竟帶些調侃:「宗政公子來信,提到一位繁錦帝姬。她是何許人,與宗政公子可是有何等風花雪月之事?」
蘭湯神情在我說到「繁錦」二字時驀地僵了僵,縱使很快如常,眼底到底有絲不自然。我心道莫不是這玩笑她當了真,剛要出言解釋,她卻平聲開口,口吻生硬:「帝姬聰慧。繁錦帝姬確實傾心於宗政公子,不過,」她看著我,眼神幽暗,「公子對繁錦帝姬絕對做無他想。」
繁錦是泛夜雪萼宮主位淑妃所出,年方十四,為孟登次女。去年泛夜秋狩圍場捕獵時活捉了一隻白兔,繁錦甚是喜愛,時時帶在身邊。狩獵完畢后群臣大宴,繁錦照舊將白兔放在膝上,卻不知哪裡跑出一隻獵犬,循著兔子氣味直撲繁錦而來。
繁錦坐在女眷之中,俱是溫香軟玉,手無縛雞之力;孟登坐於高台之上,眾人身形擋住看不見情形;附近的兵士等欲射箭卻怕誤傷繁錦,徒手去抓也不可得。卻是宗政煦一把搶過弓箭,連知會繁錦一聲都未曾,瞄準后兀自鬆手,將那獵犬一箭斃命。
收起弓箭向著驚魂甫定的繁錦輕輕點頭示意,宗政煦轉身便跪到地上求孟登恕其膽大妄為之罪。不說宗政庚付權傾朝野,單是這結果已是有驚無險,孟登少不了贊宗政煦勇謀可嘉,反倒大行賞賜。繁錦原在一旁緊緊抱著白兔從始至終未放,此時卻不自覺鬆了手,由兔子逃脫也不知,只直直的看向宗政煦。
「宗政公子突然提起此事,一來是秋日圍場狩獵又將開始,二來,則是前幾日繁錦帝姬請命於皇上,想要下嫁入宗政丞相府。」
「哦?這倒是當真有趣。」我聽的饒有興味,放下托腮的手,去轉腕間玲瓏黃玉鐲:「那依你所見,宗政公子要本帝姬會一會這繁錦帝姬,是想順水推舟得攬佳人入懷,還是想拿本帝姬做擋箭牌,推卻盛情呢?」
蘭湯不語,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公子心思,蘭湯不敢多做猜疑。想必帝姬心中已有了計較?」
我挑眉,要了蘭湯的帕子,上面綉著一株細草,正合我意。提筆書下「有花堪折直須折」,回頭對不明所以的蘭湯道:「待墨跡幹了,你想法兒將這手帕送給宗政公子瞧瞧,他定會將帕子還回來。」
蘭湯將信將疑的接過去,還是什麼都沒問,福了福身便退下。我翻了翻妝奩木盒,挑出支淑妃送來的珍珠流蘇孔雀步搖,撥了撥上面的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