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解鈴還須繫鈴人
三月初春正值桃花始盛開,雖是萬象更新時節,似乎還殘留著嚴冬的料峭,微冷,清寒入骨。
貓著身子,燕回左瞧右前才敢從偏門走出,遠處偶爾幾聲犬吠,也嚇得他心驚肉跳,手裡的東西卻攥的更緊了,踩在石子路上,燕回只覺得一切都是那麼不真實,腳步虛浮,輕飄飄的。
夜晚的斜陽街道果然更是寂寥,天地萬物都與它無關。
關於坊間傳言,燕回也是豎起了耳朵聽的,不錯過有關自家公子一絲一毫,當然也知道邢相國吃了閉門羹的事,連聖上都討不倒好的雲家,究竟養出了個怎樣的女子?
三軍定天下,是東嶽創國的寫照。蕭宸為皇,雲子安為昭王,邢弋為相國,而這三家於開國后也成了世家。
若時間只停留在最初是極好的,那時候雲子安還攜著夫人去蕭宸家坐坐,邢弋總是跟在他們身後,念叨著大哥二哥誰先誕下孩子。
在他眼裡,年長者為兄,比起見個姑娘都臉紅心跳的自己,對於孩子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也只能是想想了。
說來不顯山顯水的雲子安會最先結了親,不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婚後的形影不離可讓邢牧之一陣羨慕,還埋汰著大哥蕭宸明明先認識的沈從嵐,卻最後落得孤家寡人的命。
鑒於這有了媳婦便忘了兄弟的雲子安,蕭宸再也不能沒皮沒臉的拿自己的年紀說什麼了,很快便將自己的婚姻大事給安排了。
娶得是頗有名望氏族的女兒。
說來也是命,最先成親的卻是最後得子,被虐習慣了的蕭宸與邢弋倒是狠狠的爭了一口氣。
燕回走得很慢,背後早已濕透。
雲家後門緊閉,抬眼望去,連燈也只點了少許,稀稀疏疏的,僅看外牆,依舊是幾十年前的做工,哪像昭王府的做派,窮酸的連個小官家裡也比這華麗些。可渾然天成的威嚴,卻是隔著牆也能感受到。
當年聖上下了一道鐵血指令,差點引得群臣死諫,至於百官如何平息的沒有一絲風聲透露,而那道旨意也成了雲氏之女的唯一消息。
「東嶽雲氏,所得一女,唯霽稱爾,不復其名。」
便再無消息了。
或許這便是這麼多年,雲家不上朝,不參與任何事,更不露面,卻無人敢說三道四的原因吧。
三年後的平淡的長安城被炸開了,消息來得如此之快都來不及阻止,連聖上都驚動了,幾次想召見兩家皆被拒之門外,在所有人都在揣度朝堂風雲是否變化的時候,一向儒雅的雲子安進了宮。
至此後,雲、邢兩家斷了聯繫,以斜陽街道為線,生生隔出了兩個世界。
那年的雲子安,似乎一下子便蒼老了。
處於風口浪尖上的兩人,一直都沒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中,唯一的小道消息也就是邢相國之子突然成了藥罐子。
傳聞,雲家孤女,貌若鹽女,足不出戶。謠言說的有依有據,女為悅已者容,雲家從不採買胭脂水粉,亦不採買綾羅綢緞,更有甚者,說雲家實則生了個怪胎。
在這黑暗的環境中緩過神來,燕回想起自家公子交代的任務,又暗自給自己壯膽,什麼妖魔鬼怪,別人會信,他可不信,能讓自家公子念念不忘的,或許是個仙女呢。
剛想抬起手,他的肩膀被戳了一下,有些生疼,撇眼悄悄地左右環顧,黑漆漆的夜色籠罩,樹影婆娑,門上的銅鎖咧著嘴,似乎在嘲笑他的膽小。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搓搓手,挺直了腰身,燕回反反覆復念叨著,試圖驅散心裡的恐懼,可剛一伸手,肩上傳來一陣刺痛,驀地回過頭。
一雙漆黑的瞳孔放大在自己眼前,直勾勾地盯著他,燕回只覺得胸前一股氣血破貫而出,隔著衣服,鋒利的鑽心疼痛充斥著五臟六腑,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暈倒之前,他清晰的聽到一聲低吼,那是來自地獄的氣息。
「雪影,你又去哪裡叼東西了?」
雲家最高閣樓上,披著斗篷的女子,靜靜端坐在窗檯前。她瞧著它獻寶似得雙爪捧著一盒子,嘆了一口氣,這寵物終究還是寵物,喜歡叼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來。嘴裡雖說著,話語里並絲毫沒有怪罪的意思,反而帶著寵溺,纖細玉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它那柔軟的毛髮,銀白色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對於坊間最近的新話資,她倒是平靜的很,想著風水輪流轉,說了便說了,緩個幾天也就過去了,對於自己惹下的事情放在心上的一點自覺也沒有,還不如話本子來的好看。
相國府的信是送了好幾回,連大門都沒進就給人轟了,一點面子都不給,聽說後來相國親自去求請聖上,也是失望而歸。
此時的世人才驚醒,當年哪裡是雲子安強勢,分明是這小姑娘自己親自定下的規矩,再大的面子都不給,行事乖張的令人瞠目,可聖上毫不介意,只用一句「解鈴還須繫鈴人」打發了邢弋。
一生溫和的雲子安和沈從嵐,倒是生出了個逆骨。
見她沒有接手,雪影急了,把爪子舉得更高了,還一直嗚嗚咽咽的,像是她欺負了它似得。
眸中還帶有淚光。
雪影是自小陪在她身邊的,一舉一動都很懂她的心意,不如其他人馴化寵物麻煩,可心的它也省了很多事,倒把這深居的女子慣得越發懶散了。
真是奇了。
女子感嘆道,雪影這般討好的樣子卻是少見的,瞧它小心翼翼的樣子,估計是得了什麼好寶貝,心想著拆開看看,也不負了它的心意。
入手的沉重讓她差點摔了,幸虧抓的還算結實,旁邊的雪影卻是直接撲倒在地上,若砸下來,也是在它柔軟的身上。
本以為錦盒極為普通,掂量著分量卻極足,乍一眼不起眼,再仔細看時,一枝臘梅盤踞著,彷彿即將要開花。輕觸扣眼,盒子打開了。
一枚小巧的扳指,安靜的躺在絨布中。
他,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