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黑手(3)
革命軍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孫白孤的預計,以至於在望著軍營外那一圈由火把組成的火龍的時候,孫白孤一度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剛從一個噩夢中醒來,卻又立刻進入了另一場噩夢。他用了好一陣子,才讓自己明白過來,這並不是在做夢。這時候他又不由得慶幸那些「賊軍」剛才沒有趁亂襲營,要不然,這會兒很可能整個軍隊都已經崩潰了。
「也許賊軍自己其實也不過是在虛張聲勢,其實他們一路趕來,已經是疲憊至極,根本就無力戰鬥了。」孫白孤只能這樣安慰一下自己,但是他自己也知道,一支軍隊能夠如此之快的行軍,那就不可能沒有戰鬥力。所以就算拖到明日,他也肯定打不過賊軍。
「不過到了明日,依託營壘,好歹能防守一番吧。」
這一整夜,孫白孤都在忙著如何鞏固營壘,以應對賊軍的進攻。時間過得很快,到了天明的時候,孫白孤覺得,自己已經把可以用來強化營壘的防禦的方法全都用上了。
「再怎麼準備,也只能是這樣了。」孫白孤對自己說,「『盡人事』的事情,如今我們已經做了,剩下的就是『聽天命』了。」
他將手下的幾個總兵兩位總兵,高傑和白廣恩都叫了過來,給他們打氣道:「賊軍遠來疲憊,正所謂『強弩之末,勢不能透魯縞』。我軍依託營寨,只要頂住一兩日的攻擊,緩過一口氣,說不定就能找到突圍的機會。此外,如今左總兵應該也已經在南邊反攻了,賊人在這裡也不能持久。這一仗咱們還有的可打。」
如今他手下的這兩位總兵,其實以前都是流寇。對高傑,孫白孤倒是很放心,因為高傑原本是黃自得手下的大將,後來送了黃自得一頂帽子,拐走了黃自得的老婆,投靠了朝廷。這樣的故事,使得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投降黃自得。至於白廣恩,他以前是跟著混天猴造反的,被洪演擊敗后投降了朝廷。這種人到了關鍵時刻,會不會又投了流寇,就還真的難說了。所以孫白孤覺得,需要格外給他打打氣。
然而這氣還沒打足,喪氣的事情就又來了。一個軍官進來報告,說賊軍佔據了水源,整個軍營中都斷水了。
昨天宿營的時候,孫白孤等人都只以為這是尋常的宿營,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和黃自得「匪軍」在這裡大戰。自然也就沒有太考慮如何守衛水源的問題。為了營地寬敞,便於安置,這塊營地距離附近唯一的一處水潭稍微遠了一點。這點距離在平時都也不是事情,但是在如今,卻是致命的。黃自得也算是打老了仗的,自然不會看不到這一點,所以他一早便派出部隊佔據了這處水潭,切斷了官軍的水源。
水源一旦被切斷,一切固守的打算自然就都無從談起。一個人不吃東西,可以勉強支持七八天不死,但要是不喝水,至多只能支撐三天而已。
聽到這個報告,孫白孤頓時便坐不住了。他站起身來道:「我們去看看!」
幾個人到了軍營西門,登上西門邊上的瞭望台。
「總督大人,那邊就是。」一個軍校指著遠方給孫白孤看。
孫白孤往那邊望過去,見那邊大概五六百步遠的地方已經有一群賊軍在那裡建起了胸牆。立起了哨塔,看看那邊的賊軍人數也不少,怕是有兩三千人,而且隊列嚴整,一看就是精銳。孫白孤心中不覺一涼,他知道自己手中的官軍,能打的並不多。如今要主動進攻,奪回水源。恐怕會非常艱難。
不過不管如何艱難,他們都必須奪回水源,否則他們便無法繼續支持下去。
「白總兵,你看我們該如何拿下水源?」孫白孤問道。
白廣恩望著那邊的「賊軍」的軍陣,沉聲道:「人家早有防備,如今也沒什麼辦法,只有硬拼了。」
「高總兵,你覺得呢?」孫白孤又問道。
高傑望著那邊的「賊軍」小心地識別著上面的旗幟,然後道:「總督大人,對面的賊將是田秀成。這人做事小心,漏洞很少。對上別人,也許還有耍花樣的可能,對上他,怕就只能硬打了。」
手下的兩位總兵都這麼說,孫白孤也明白,如今沒什麼多的花樣可講了,也只有死命去打這一招了。
「二位將軍,」孫白孤道,「如今我軍已入死地。古人云:『死地則戰。』如今我等只有拚死一搏,才能有一線生機。所以,老朽希望二位將軍能精誠團結,齊心合力,一舉奪回水源。」
說到這裡,孫白孤頓了一頓,又看了看兩人道:「我軍失去了水源,不能持久,所以第一擊便必須以雷霆萬鈞之力,一舉成功,否則,再而衰,三而弛,再加上賊軍人多勢眾,一擊如不能下,賊軍便有增援,如此便更不能下了。二位將軍,此時不是藏私的時候,兩位有多少力量,這時候便都需要拿出來了。」
高傑和白廣恩相互看看,都開口道:「總督大人說的是,小將怎敢藏私?這一擊,小將親自帶著家丁們殺上去,一定要一舉成功。總督大人稍待,小將等去調集人馬,馬上出擊。」
兩人離開了西門,往營壘中走去。白廣恩便對高傑道:「老高,我看賊軍防備森嚴,怕是沒那麼容易攻下來。如今趕緊突圍才是上策。要不然,等水用光了,沒吃的沒喝的,越發的跑不出去了。總督大人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高傑並沒有接過這個話頭,而是道:「攻堅騎兵似乎不太好用。」
白廣恩聽了,便瞪大眼睛看著高傑,然後咧開嘴笑道:「高總兵說的有道理。」
高傑回到自己的軍帳中,將身邊的將領們都叫過來,安排馬上的進攻。
過了大半個時辰,高傑的部將李成棟帶著四千多步兵,白廣恩的部將鄭家棟也帶著三千多的步兵來到了軍營西門附近。
緊接著高傑和白廣恩各自帶著幾百個騎兵跟在後面,做出一副督戰的樣子。
此時田秀成早就看見對面的軍營中有旗幟亂動,便知道官軍打算來攻擊他了。田秀成對於官軍的攻擊,實在是期盼已久。當初他聽玄逸道人講古代名將的故事的時候,談到唐朝太宗皇帝的時候,玄逸道人曾經這樣稱讚太宗皇帝用兵,他說太宗皇帝打的仗,往往在戰略上是在進攻,但是在戰術上,卻總能迫使敵軍去攻擊自己的堅固陣地,然後等到敵軍疲敝之後,再通過迅猛的反擊,一舉打垮敵軍。比如淺水原,虎牢關之戰,都是如此。這也正是太宗皇帝用兵最為可怕的地方。
田秀成覺得如今的局面似乎就有些軍師所說的,戰略上是進攻勢態,但在戰術上,卻迫使敵軍來攻擊自己的堅固陣地的架勢了。他早就做好了準備,打算在這一戰中好好的露露臉。
過了一會兒,他看到對面官軍的大營的營門打開了,一隊一隊的士兵走了出來。田秀成眯起眼睛來望著對面的敵軍,觀察著他們的隊列和裝備。
「都是些雜兵。」田秀成想,「還他媽的官軍呢,和老子這邊一比,他們比我們像『賊軍』多了。」
田秀成的這種看法不是沒有道理的。對面的官軍的確已經越來越沒有官軍的樣子了。早幾年的時候,官軍上陣的時候,至少戰兵還都是有鎧甲的——雖然都是些偷工減料的鎧甲。但如今,官軍的戰兵不要說鎧甲,便是鴛鴦戰襖都不整齊。旗幟什麼的更是色彩晦暗,破爛不堪。出了營門,一個隊列排了半天都不太齊整。相反,自己這邊,人數雖然少了一點,但是幾乎人人都有一件粗製濫造的鎧甲,武器旗幟也都比對面的好。隊列什麼的也比對面不知道要精神多少。
「要是不看旗號,單單隻看兵甲和隊列,只怕大多數人都會把我們看成是官軍,把對面看成『賊軍』吧?不過就他們這德行,說他們是賊軍,真是一點都不冤枉。」田秀成這樣想著。接著,他就看到了高傑的旗幟。
「嘿,高傑這貨這次也被圍住了?元帥捉到了他,肯定會扒了他的皮吧!」田秀成想,「高傑這廝拐了那娘們跑了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他還有撞到我們元帥手裡面的時候呢?」
正這樣想著,便看到對面的官軍總算是列好了隊伍,開始緩緩地向前推進了。
官軍向前走了五六步,便停了下來,整了整隊,然後繼續向前,又走了五六步,便又停下來整隊。看得田秀成直搖頭。
「這都是新兵吧?」田秀成對站在一邊的黃過說,「就算是新兵,咱們要是把新兵訓練成這樣子,你說讓總監軍看到了,他會不會氣暈過去?」
黃過點點頭道:「難說,總監軍吹鬍子瞪眼睛咱都見過,暈過去什麼的咱可沒見過。不過不管總監軍會不會暈過去,他肯定會在自己暈過去之前,先把咱們的腦袋砍下來掛在旗杆子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