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四分五裂
「你小子喝多了吧?瞎說什麼呢?」吳垚的眼睛里有隱隱的紅血絲,剛上頭的酒意瞬間全部醒了,額頭有冷汗緩緩劃過。
他盡量以開玩笑的語氣說出這句話,好像這樣就能抹掉那讓他后脊背發涼的某種可怕想法。
「喝多了喝多了…」宋辭和顧山南忙不迭地去拉秦陽,妄圖捂住他的嘴。
誰知這會兒的秦陽看著晃晃悠悠站都站不穩,力氣卻大的驚人,一下脫開兩人的手,眼神里委屈又困惑,「為什麼…不讓我說…」
宋辭和顧山南正要去拉他時,吳垚冷冷地發話了,整張臉都僵硬了起來,應該是咬著牙,下頜骨在輕輕顫抖,「你們讓他說完。不就是醉話嗎?無所謂的,捂什麼啊?」
宋辭感覺自己如墜冰窟,兩年的友誼讓他很清楚吳垚現在的表情和舉動代表著的是什麼情緒。
顧山南緊緊地皺著眉,張了張嘴,第一次啞了火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有秦陽絲毫沒有意識到周圍氣氛的變化,酒精帶來的刺激讓他衝動又無畏。
「土豆,我跟你說…我可喜歡顧山南啦…我…我們在一起啦…我想告訴你…可不敢…」秦陽看起來有些失落,咂了咂嘴,臉上又揚起一抹傻笑,「可是我今天說啦…跟你…開心…其實…」
說到這,秦陽轉頭瞟了一眼宋辭,眼裡流過一絲不一樣的光彩。
宋辭心跳一停,不是吧?不會是他想的那種展開吧?
吳垚的臉已經黑的能滴水,低沉的氣場壓著宋辭和顧山南不再敢去阻止什麼,而且即便阻止了,也沒什麼意義了。
秦陽收回目光,果然沒有讓宋辭失望地繼續說了下去,「你還…不知道吧,嗝…宋兒…和唐老師…也在一起…了…可是都不敢…你…」
說完這一堆話,秦陽只覺得突如其來的一陣頭疼,眼前的吳垚的臉在輕輕轉圈,顯得有些滑稽。那轉速愈來愈快,秦陽的頭跟著晃了晃,費力地扒著自己已經睜不開的眼睛想要保持清醒,卻十分徒勞。
最終,沖著吳垚抱歉又靦腆地傻笑了一下,秦陽便趴在了桌子上再也起不來了。
寂靜,死一樣的寂靜。
晚風徐徐,耳邊只有隔了幾張桌子的一伙人的吵嚷聲。
宋辭看著將頭低下看不清表情的吳垚,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辦?他曾想過無數種跟吳垚出櫃的情形,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如此荒誕,又如此猝不及防。
宋辭很清楚地知道吳垚是直得不能再直的那種直男,他是絕對忍受不了自己周圍的人是同性戀的。
他會怎麼做呢?宋辭不知道,只能忐忑地坐在那,靜靜地等吳垚理清自己的思緒,給他們的友誼進行最後的宣判。
顧山南扶著秦陽,好讓他不至於掉到桌子下面,一隻手輕輕地幫他順著背,好讓他好受一些,眉毛不蹙得那樣用力。
這樣的情形也確實是他未曾想過的。顧山南看似依然冷靜,心裡卻是慌得不知該怎麼辦,不然他早就做出行動來力挽狂瀾了。可是他現在在害怕,隱隱約約地,顧山南感覺自己可能會失去吳垚這個朋友。
他一向自認為不看重這些感情,可是時間的推移還是將這段友情狠狠地刻在了他的心上,讓他在這樣的時候忍不住難過,穩不住亂掉的心神。
「呵…」,吳垚低低地笑出了聲音,簡單的音節里毫不掩飾的嘲諷,「你們真行,行。」
「土豆…」宋辭試探地嚅囁道。
「嗯?還想說什麼?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事?」吳垚豁地抬起頭,眼睛里隱隱赤紅。
宋辭拚命壓下心裡的慌亂,努力想解釋清楚,「我們想告訴你的,可是不是現在。現在不是合適的時候…」
「那什麼時候是合適的時候?」吳垚站起身來,有一種名曰背叛的感覺宛若一把長劍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不見血,卻讓人痛徹心扉。
「等我發現你們上床了才告訴我嗎?」吳垚隨手抄起一個空的啤酒瓶,猛地摔在地上,引得飯店裡的人紛紛側目。滿地的玻璃碴,就好像這幾個年輕人的友情一樣,再也拼湊不回去了。
「你們他媽覺得我是傻子嗎?」吳垚身子不住地顫抖,他開始明白了他曾忽略掉的種種線索。為什麼任憑他怎麼說,宋辭也不肯將他的愛人帶給他看;為什麼秦陽和顧山南也一點都不好奇宋辭所謂的秘密女友;又是為什麼,秦陽和顧山南之間的關係如此微妙。
他知道了,他都知道了。
「呵,可以啊,費盡心思瞞著我,你們辛苦了。」吳垚說著說著突然笑起來,卻聽不出半分開心。笑過後,吳垚的臉沉默又悲戚,「從今天起,我沒有你們這種朋友。」
「吳垚!」宋辭和顧山南異口同聲地喝道。
吳垚轉身一點留戀都沒有地就往外走去,他心裡很累,胃裡還有一點翻騰著想吐的感覺。
宋辭衝過去拉住吳垚的胳膊,想要留住他,「土豆,你別這樣…」
「你他媽別碰我!」吳垚一甩胳膊震掉了宋辭的手,「別這樣?我憑什麼不能這樣?嗯?」
宋辭看向吳垚的眼睛,裡面情緒複雜,他從中感到了一絲厭惡和反感,這是他最不願看到的。
手上和心裡同時一空,宋辭的手臂尷尬地停在半空,彷彿被施了定身咒。
「別再找我了」,吳垚的聲音聽起來前所未有的疲憊,「你們這樣,讓我覺得,噁心。」
宋辭站在原地不知道有多久,飯店裡的其餘幾桌已經在好奇地竊竊私語了。
他最開始不想告訴吳垚,就是害怕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404寢室曾經是一個集體,可是現在卻再也回不去了。
宋辭坐回位子上,伸手拿起自己的杯子。心神一晃,想起了唐詩給他講述過的曾經。
他如今經歷的可能連唐詩當年的十分之一還不到,苦笑了一下,宋辭好像對糖糖的過往更理解了些。這條路,並沒有他所想的那樣好走。
「你就別喝了,我一個人可扛不動兩個人。」顧山南按住宋辭的手,側臉看起來籠著一層淡淡的落寞。
宋辭勉強咧開嘴笑了笑,「好,不喝。」
顧山南伸手理了理秦陽被風吹亂的頭髮,心裡的煩悶漸漸變成一聲嘆氣。
「我們該怎麼辦呢?吳垚他,好像真的…反感我們。」宋辭斟酌著字句,還是不想用「噁心」這個字眼。
顧山南抬頭望了望吳垚離去的方向,漆黑的眼睛看起來還是那麼讓人安心,「先讓他靜一靜吧,等他稍微冷靜一點,我們去跟他好好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