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敬酒
閔洋應了下來,待到門口叫好車再回來時,哪裡還有方銳的身影。回家的路顯得格外寂寥,兩旁的綠樹茫茫的向後退去,他的父母對他一路上的悶悶不樂視而不見,他們達成了無言的默契,當母親說出「農村」,「講話有分寸」時,他父親便懂了。
閔洋和方銳還未開始,即已被認定不可能,阻礙是一直在的,祝福是極少的。黃粱一夢,恍如昨日,包廂的門開了,滿身酒氣的何啟從裡面走出來,劈頭蓋臉的道:「幹嘛呢,一個人躲在這抽煙,走走走,換個地方再喝兩杯。」
他把煙頭掐進垃圾桶,抹了把臉道:「不喝了吧,鄭老闆早就被你的手下干倒了,跟誰喝去。」
何啟道:「難不成你想開溜,我不同意,當我是朋友立馬跟我走。」
閔洋懶得跟他計較,他酒多了咋咋呼呼的,再者吃完飯,去唱歌繼續喝酒,儼然已成了本市酒文化的一部分,推自然是推脫不掉的,只得隨大部隊上了其中一輛車,和一男一女同坐在後座上,暗沉之下,身旁的男人把手伸進女的衣裙里。
閔洋別過臉去,汽車在流光溢彩的道路上飛馳,夜深了,冰涼刺骨,每個狂歡的人都像是行屍走肉。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汽車停在了一個會所前,閔洋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眼手錶,已過十二點,他感覺困了,借口去洗手間,讓大部隊先去包間。
而他一個人坐在大廳里的吧台前,點了杯咖啡,喝了,又要了瓶啤酒,一個人疲憊的坐著慢慢品。夜風從玻璃門的門縫裡往裡竄,冷的后脊發涼,他這才想起來外套脫給了婉如,她下班了吧,要不要叫她過來喝一杯。
還是算了吧,這個點太晚了,尹山知道了會多想吧,其實閔洋清楚他想見到的不是婉如,而是方銳。但是不可能同方銳相見的,看到婉如最多算是個安慰,也只是個安慰罷了,好像心裡會踏實一些。
他是一個迷戀孤獨的人,卻常常在每一個喧鬧的夜裡流連,身不由己,卻又滿心歡喜,燈紅酒綠,世俗人情,是遙遠的,也是如此之近的。
只有他一位客人,吧台里站著一位姑娘,短髮,煙熏妝,身穿黑色的制服套裝,她問閔洋要不要點瓶白蘭地嘗嘗,剛到的新貨,法國產的。擱在以往,他是絕對不會破費的,但今天他忽然非常想一個人喝點烈酒,即便如此,仍然問道:「便宜嗎?便宜就來一瓶吧。」
那姑娘忙道:「不便宜,但先生你肯定不覺得貴。」
他看上去不像有錢人,但方才和他一起進來的人都光鮮亮麗,閔洋笑笑,當是同意買一瓶了。那姑娘忙扭頭喊道:「candy,拿一瓶白蘭地。」
閔洋拿起啤酒瓶繼續喝,無意向前瞥了一眼,那位被稱作candy的姑娘笑盈盈的捧著一瓶酒映入他的眼帘,模樣卻像極了方銳。他打了個激靈,剛想看的仔細些,肩膀上一隻手掌拍了下來,他下意識的扭轉頭,是何啟,再回過頭往剛才的方向望去時,酒擺在了他的面前,而candy已經不在那了。
一陣強烈的失落感湧上來,他發現自己快瘋了,在身體和靈魂迷失的夜晚。
何啟執意把他往裡拉,醉眼惺忪的嘀咕道:「神經病,走,去敬敬鄭老闆!」
閔洋無精打採的道:「算了,不喝了。」
何啟道:「你以為我光讓你來陪酒的,你託付我的事我記著,你想幫方銳一把,去找鄭老闆,找他……找他就找對人了。」
閔洋扶起半個身子快癱下去的何啟,說:「真的?你沒騙我?」
何啟推開他的手道:「我沒醉,清醒的很,我敢跟你說假話嗎,你還不把我撕碎了。」
閔洋認真的道:「這鄭老闆什麼來路?」
何啟道:「你甭管他什麼來頭,他能幫你才是最重要的,星宸模特公司的老闆是他親妹夫,你說這層關係夠不夠硬。」
閔洋對市裡各大模特公司早已了如指掌,星宸公司不論資歷和財力,都是其它模特公司望塵莫及的,他開心的直把何啟向包間所在的方向推,邊走邊說:「他們的關係硬沒用,要看你和鄭老闆的關係。」
何啟噘嘴瞪了一眼閔洋態度的劇變,說:「關係引進門,修行看個人,你閔洋使出兩把刷子,什麼人搞不定。」
閔洋忙道:「大恩不言謝。」
何啟從他口袋裡摸出煙點上,攔住他匆忙的腳步,說:「等等,有句話我必須說在前頭,忙我是幫了,不過兄弟我講實在的,方銳確實今非昔比了,一朵鮮花早開敗了,年紀也不小了,怎麼捧,她也紅不了。」
閔洋道:「方銳不需要紅,她需要的是一份職業。」
何啟哈哈笑起來,「別逗了,職業?那做什麼不好,非得去當模特,實在不行,看在你閔洋的面子上,讓她到我的公司來,我不會虧待她。」
閔洋道:「那不一樣,做模特是她的夢想。」
何啟笑的喘不上氣,「她還有夢想,一個吸毒的人有什麼夢想?模特這個行業水有多深,你不清楚,我是門清,那可是一片沼澤地,陷進去就沒得救了。」
閔洋道:「你別危言聳聽,大部分行業都有陰暗面,清者自清。」
何啟搖頭道:「好吧,好吧,我的大狀元,正直的大狀元,我不說了,隨便你,隨便,請!」
閔洋徑直從他身旁走進包間,裡面吵的震耳欲聾,男男女女丑態百出,喝醉的,勸酒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全開始稱兄道弟,個個滿面紅光酒氣衝天。飯局即是如此,明明是求人辦事的,酒菜一擺上來卻變成了今天只喝酒,不談正事,至於後面正事能不能辦妥,有時和請客者在酒桌上的表現有關係,有時壓根八竿子打不著,被請者選擇性遺忘,睡一覺天一亮全當什麼也沒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