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們是真心的
「哥……不要……不行了……」雲影說。
落地窗外,大雨滂沱。
房間很大,只開一盞暖橘色的壁燈,處於動態的只有那蛇一般交纏的兩個人,因此,那喘息動情而清晰。
終於,童樂咬緊牙關吼叫一聲——倒在了雲影身上,汗濕的額頭緊緊貼在她的脖頸間,粗氣不斷。
雲影抱住童樂的腦袋,修長的腿攬住他的腰身。她氣喘吁吁,氣息都落在童樂的耳畔。
室內漸漸歸於平靜,兩個人都沉浸在瘋狂過後的餘韻狀態中。
雲影恍然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怨氣和委屈都隱沒了痕迹,轉而被一股不可名狀的不甘所替代。
「除了不能和他做這個,你還有什麼不能為他做的?」她聲音暗啞。
童樂很安靜。
過了一陣子,他說:「我也不要勉強你。我能幫那孩子找一個好去處。」
雲影似乎沒有聽進去,憤然道:「我真是瘋了才會扇林倬耳光……太可惡了……什麼叫不省心的弟弟?不行,明天我就要入股林遠的服裝廠,我要他們把錢還給溫予,砸死她。到時候,林遠把生意做起來了,我們就是大股東,氣死她,氣死她……她看不起林倬,她看不起我們,她憑什麼?」
童樂笑了。他抬起頭看妻子那紅潮未褪的臉,只覺得可愛極了。
雲影正在氣頭上,見他不為所動,只顧含笑地望著她,更惱了。「笑什麼?走開。」她使勁地推搡他。
童樂緊緊抱著妻子。恨不得將她埋進自己的身體里去。
他低低地叫了一聲:「老婆。」他們平時極少以這樣的愛稱稱呼對方,也許是改不了口,也許是難為情。
雲影一愣,氣到極致,反而笑了。
笑過後,雲影平靜了。童樂從她身上離開,挨著她躺下,攬她入懷。
「我一直很感激溫予,因為她的出現,阿倬很幸福。就像阿倬感謝你抽了他一耳光,他才明白自己也可以做一個追求幸福的人。」童樂低啞地說道。
「可是,好了,不代表曾經的罪就不算數了。我和他欠下的,總是要還的……」
雲影用額頭壓住他的嘴唇,抱著他的手更緊了。
童樂不說了,安撫一般親吻她的額頭。
房間安靜了。
在這一份沉默里,雲影的意識與思想又一次追隨似的貼緊了童樂。不否定與不反對他的一切,是她一直以來的習慣。她甚至開始幻想,他們有一個兒子,女兒有一個哥哥的生活。挺好的。
雖然父母未曾向她提過想要一個孫子,但是,她知道父母的骨子裡有著很傳統的傳宗接代的觀念。她自己也曾因為沒能為童家生個兒子而感到抱歉。
「那是一個好孩子。起碼,他愛的人未曾傷害過他。」雲影沉吟道。
童樂的吻落在她的眼睛上,「寶貝。」他的聲音充滿了無法言說的悸動。
雲影裝作聽不見的樣子。童樂又叫一聲。她依舊不作聲。
「我愛你。」他說。
外面風雨交加,天大地大,他與她體溫相融。整個世界彷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雲影抱住童樂的頭摁護在自己的頸間。她太愛他了。只要他舒心,她什麼都願意。
雨下了一整夜,氣溫下降了六攝氏度,披著晨曦的空氣反而沁人心脾。
文馨園是一個遠山近海的古雅園區,由七條風情各異的小巷組成。他們就住在其中的森延小巷。這裡的居民平生最愛桃花,園區里隨處可見桃花樹。初春之時,春風一吹,十里爛漫。
巷子口前的場地相當寬敞平整,栽有紅碧桃,設有鞦韆、雙杠、蹺蹺板等娛樂設施,像一個樂園。林澤家兩層高的白色小洋房就在這裡,附置於一段四十二級的階梯旁側。
溫予陪兒子打了二十分鐘的羽毛球,就累到不行了。
林澤遞給媽媽毛巾和擰開了瓶蓋的礦泉水,順帶吐槽一番她的運動神經。
溫予佯怒要教訓他,他跑。
林倬叫他們回來吃早飯。林澤跳上爸爸的背。
「爸爸,跟你說,我有個同學,他媽媽有易怒症,然後他爸爸媽媽就離婚了,他跟了爸爸。你和媽媽要是離婚了,我一定跟你。」林澤看著媽媽,對爸爸耳語。
溫予臉都黑了,擰著他的耳朵不放。林澤嗷嗷直叫,求爸爸救他。林倬「哦」了一聲,叫溫予用力點。
「童謠!」
林遠的聲音傳來,他們都安靜了。
高跟鞋的聲音漸近,很快,一個身穿藍色高領無袖連衣裙的苗條女人走下樓梯,她目不斜視地朝車子走去。
穿著睡衣的林遠追了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老婆,你別生氣。那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必須幫他。」
童謠平靜道:「林遠,我沒有生氣。」
林遠皺起眉頭:「你有!」
童謠顯出困惑的眼神,轉而無奈一笑,又認真地對他說:「OK,我不知道自己哪裡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但是,我真的沒有生氣,那是你的錢,別說二十萬,就算是你把兩百萬借給了別人,我也不會說你。我現在要去機場接待巴黎的客戶,真的沒有時間了。」
林遠抓住她不放,語氣較重:「你為什麼不生氣?我亂花錢,作為妻子你不應該管教我,責罵我?什麼叫你的,我的?女兒要分成兩半嗎?」
童謠只覺得他極頂幼稚,看了看錶,然後定定看他。
「老子不放。」林遠又抓緊一點。
童謠面無表情地和他對視著,半響,淡淡地道出兩個字:「放手。」
幾乎是挖掘潛意識似的,林遠真的慢慢地放鬆了抓住她的那隻手。
童謠轉身朝前走,打開車門,坐進車裡。
車子右轉,很快便沉沒了蹤影。
林遠站在原地煩躁地抓自己的頭髮,冷靜了一下,轉身就走。
「林遠,過來。」
林倬朝弟弟喊。
「別煩我!」林遠看都不看哥哥一眼,走上階梯,而後又停步,朝侄子說,「阿澤,聽二叔的話,別喜歡童家的女人,你會後悔的。」
林澤:「……」
拾級而下的雲影聞言,狠狠地給了林遠一記暴栗,鄙視道:「小學生。」
林遠抿緊嘴唇瞪了她一眼,便擦肩而過。
「阿姨,早上好。」林澤溫溫地打招呼。
「早上好,寶貝。」雲影對他們笑了笑。
溫予任由自己擺冷臉,掉轉身子進屋,早飯也不吃了,直接上樓了。厭倦了,什麼都厭倦了。
醫院。
雲影趁著空暇時間來看了祁樹,他說要出院。雲影問他為什麼?他說他已經沒事了。他恢復得不錯,出院確實沒問題,只是那腿,沒人照顧多少有點麻煩。
雲影不批。祁樹直說,不想在這浪費錢。
雲影以審視的目光凝視他。祁樹一點也不躲避。
「你覺得阿姨是好人嗎?」
祁樹不回答,再重複一次:「我要出院。」
「阿姨和叔叔只有一個女兒,你見過的,童遇安。我們家,人少了點,又缺個兒子。我們想邀請你到我們家裡長住。我們來當你的家人。」
祁樹並無驚訝,只覺得好笑,對,就是好笑。他笑出一聲,充滿了荒謬和諷刺。
雲影並不動氣,反而微微一笑。
她雙手插進白大褂的衣袋裡,眺望著窗外的晴天喃喃自語:「雲,是我一個人的姓,不是我親生父母的姓。後來,我被一戶好人家收為養女,不對,應該說,是我厭倦了惶惶不安的生活,死皮賴臉地纏住了人家。
沒有永遠不幸的人,不過是選擇的對與錯罷了,同樣的,沒有永遠幸福的人,生而為人,千錘百鍊,這就是人生。好運、厄運,人人都有,只是時間的問題。」
雲影朝他轉過身,和他對視了兩秒鐘,又說:「我們是真心的。我們想給你一個家,給你一個妹妹,給你好的生活,養育你,守護你。」
這些話好像一瓢熱水似的朝他的身上潑來。他不想探究心臟為何狂跳起來,但是,他的身體正實實在在地感到了溫暖。她眼中的那股力量正在注入他的眼睛。於是,他變得失真,他低下了頭,整個身體都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