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婚宴
到浴室沖了淋浴,整裝打扮后出來時,已是晚上七點。聽見廚房裡有動靜,童遇安走出幾步,又站住。
眼角瞥見客廳的一隅置有一張檀木桌子,上面擺著他爺爺奶奶的黑白照。
她踟躕了一下,走了過去,點了三根線香后,供上,合掌,頷首三次。
抬眼看照片,兩位老人彷彿也在注視她。
微微含笑,又將要說話的樣子。
童遇安不覺頓生一股敬畏之情,彎出了一個九十度鞠躬。
不料,身體與桌子的距離過近,她彎下腰的瞬間,額頭磕上了桌子邊沿。
她「噝」了一聲,摸著額頭,不住地頷首說對不起。
祁樹端著一碗湯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她做的那些,真的就傻愣愣地怔住了。
童遇安迴轉身和他對上了視線,有點難為情,又不想被他覺察,於是平淡無奇地問道:「怎麼了?」
祁樹說:「過來,喝湯。」
童遇安到飯桌前坐下,說:「什麼時候弄的?」
祁樹說:「去找你之前。」
童遇安點點頭。
祁樹彎下腰,一隻熱乎乎的大手扣住她的後腦勺,接連親了好幾下她的額頭,磕到的那一處。
所謂情不自禁,大抵是情人之間的親昵。
童遇安抿著嘴唇。祁樹到她右手邊的凳子上坐下。
她拿起勺子,說:「是不是遲到了?」
「不急。」
童遇安稍微頓了一下。祁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心不在焉,好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壓迫著似的。
她想試著忽略那份「重量。」
於是很神經質地說了一句:「我不急,又不賴我。」
這是阿膠紅棗烏雞湯,補氣養血,身體虛弱的人喝最好。
童遇安側過臉看她,說:「你不喝?」
祁樹搖搖頭,「不喜歡。」
童遇安抽了抽嘴角,淡淡道:「你嘴真叼。」
祁樹抿抿嘴,說:「這個經常喝才起作用,以後,我多做。」
童遇安沒有回話,嘗了一口。
火候夠了,味道香甜,回甘味十足。
祁樹靜靜地看著她。
從他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見她身體的曲線。
她坐著,頭髮盤起,露出了細嫩的頸脖,那白皙的肌膚上嘬有幾抹粉紅。
從后脖到臀部連成了一道弧線。沿著那條線觸撫,那是她的敏感點。
她很瘦,但是身體很美。
修身的針織連衣裙襯托出纖細而平坦的腰身,隆起的胸口。
他真的那都不想去了。
祁樹收了心,低聲問她:「味道怎麼樣?」
童遇安說:「不錯。」
她靜靜地喝湯。祁樹忽然拉住她的手,她側過臉看他。祁樹帶著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她感覺自己坐在樹榦上。
祁樹摟著她的腰,臉貼著她的後背。
很快,他的熱氣包圍了她。她瞬間懶惰了。
不想去任何地方。
婚禮在市郊的星越酒店舉行,兩人走進華光溢彩的宴會大廳時,幾乎座無虛席。
今天的新郎是祁樹最好的朋友,梁嶼。兩人初中、高中都是同班同學,最後一起了考了軍校,現在又分配在同一消防支隊。
祁樹說:「安兒,那些都是我很多年的朋友。」言外之意就是要她放鬆。
童遇安點點頭,說:「我知道,過去吧,我看見有人朝你招手了。」
祁樹:「嗯。」
他們走近新郎同學的那一桌,不知是不是事先約好的,那一桌的幾個男人及其女伴都起身向童遇安頜首,齊聲道:「嫂子好。」
童遇安眼中掠過一絲窘迫,回以他們一個頜首:「你們好。」
一番介紹后,大家坐下了。
他的朋友都是一些爽朗並且很有眼見力的人,看出童遇安是那種寡言的人,便不好意思拿他們開玩笑。倒是跟童遇安有過幾次照面的王警官,開起了童遇安的玩笑。
「嫂子,我敬你一杯,謝謝你要了我們阿樹。我認識他這麼多年,第一次看見他身邊有女人。」
王警官舉杯,做出乾杯的樣子,童遇安也拿起酒杯,輕輕地對他點頭。
王警官一口氣喝掉了近三分之二,童遇安只小口抿了一下。
「嫂子,你不就是森延咖啡館的老闆娘嗎?」這時桌上有一個女伴興奮地問道。
童遇安微笑著點點頭。
「我就說嘛,怎麼這麼眼熟。以前老闆娘臉上好好的時候,我那高中生弟弟天天到咖啡館轉悠,就是為了見你。」
話一出口,桌子上頓時一片詭異的安靜。
緩解因己而尷尬的氣氛一般,童遇安淡淡一笑,溫和接話:「是嗎?以前好好的時候,一直有人想對我好。不好的時候才發現,任何時候都對我好的人,只有一個。」
童遇安看向祁樹,眉眼幾許曖昧,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說:「怎麼辦?以後我只能賴著你了。」
祁樹唇角微揚,看著她的臉把兩人十指緊扣的手放置唇邊輕吻。
逢場作戲,兩人倒是挺有默契的。
目瞪口呆的一桌子人頓時騷動起來,直呼不能忍了。氣氛也隨之融洽了、活躍了。
童遇安禮貌性地微笑著。
祁樹只看到她的側臉寫盡了遠山淡水的遙遠。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當一桌子人的話題轉移到別處時,童遇安觀看起舞台邊的LED大屏幕上的新人婚紗照。
不知為何,她的心猛地跳動了一下。
「童遇安?」
一個男人來到童遇安身旁用探詢的語氣叫她的名字。
童遇安和祁樹抬起目光看向來人。
「你是她男朋友?」男人問祁樹。
祁樹點頭。
見狀,一桌子人都靜了下來。
「童小姐,五年前,我們曾經通過一次電話。我是政法大學畢業的,那一桌都是,我想,你應該跟我們認識一下。」
男人揚起下巴,童遇安看過去,對面那一桌的人都向她看來。
祁樹和童遇安十指緊扣的那隻手加重了力度。
「對不起,我沒興趣。」童遇安眼神很淡,語氣也是。
就在這時,司儀說話了。男人臉色微沉,稍頓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童遇安顧不得禮儀,對祁樹耳語:「我去一趟洗手間。」
祁樹說:「我陪你去。」
「不用,我很快回來。」
童遇安想擠出一個寬慰的笑容,但面部肌肉僵硬,如何也笑不出來。
往廁所的方向走去時,某張桌子的某些人的目光在追隨著她。
廁所的隔間里,童遇安吐了。當把胃裡不多的食物吐完,她開始吐苦水,辛辣苦澀的液體隨著腹部的抽搐強烈地湧上喉頭,淌過口腔。
童遇安的意識很清晰,一絲頭緒湧現。她倒吸一口冷氣,閉了閉眼。
幾分鐘以後,她走出隔間,站在洗手台處,掬起幾捧水漱口。身邊來了個人,香水味很好聞,煙味是薄荷味道的。
「懷孕了?」
童遇安抬頭,看見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色。
「我哥這是要當爸爸了嗎?」程智雅吐出一口煙霧,哼笑一聲。
童遇安站直身子,從包里拿出粉底盒,輕輕地在臉上補妝。
程智雅說:「其實,你化不化妝沒什麼區別的。」
童遇安發現自己的嘴唇沒有血色,拿出口紅仔細描繪。
「接受了二十幾年良好的教育,時至今日,那些知識與見識仍然無法救贖我那嫉妒你的心理。我和你都是有母親愛著的孩子。你母親能為你傷人,我母親也能為我不擇手段。錯就錯在,你擁有的都是我求之不得的。總有人愛你,總有人為你付出,憑什麼?那些本該更接近我的東西,都不公平地給了你。」
程智雅很平靜地說完一這番話。在這過程中,童遇安未曾看她一眼,似乎不想跟一個神經病浪費表情。看吧,她總是這樣雲淡風輕地對待她的不公。上天多麼的眷顧她,竟從未讓她體味一絲嫉妒之情。
童遇安觀瞧著鏡子里的自己,半響,道出一句:「原來你真的有病。」
程智雅微愣,反應過來這是童遇安對自己的回話。她淡然一笑,語聲略緩:「我不否認,但是,有人比我更嚴重……」
童遇安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程智雅輕言輕語地念了一個名字。童遇安走不了了。
林止。
程智雅掐滅煙頭,靠近童遇安,口中的煙霧吐在她耳邊。
「三個月前,在我家酒店,也就是這裡。我和林止上床,我跟他脫光衣服。我大大地張開雙腿,等著他進來。他呢?」
程智雅突然停住了。她笑了,那笑聲好似毒蛇噬咬童遇安的耳朵。
「他不行,你知道嗎?你弟弟現在連男人都做不成。他可是我最愛的男人,所以,我很溫柔,很耐心,我給他用嘴巴,用手。可是,不行,就是不行,真的,那裡沒有絲毫反應。我現在依然清楚地記得那種軟軟的感覺.....」
「後來,我為了讓他的心好過一點,我哭了,我求他,我放下自尊,不知廉恥地求他,讓他用手給我。我得到滿足,他也就得到一絲解脫。」
「你說,他的病比我嚴重么?他那個人,思想挺變態的,我想你應該知道他喜歡的人是誰。」
童遇安一巴掌扇了過去,程智雅側著臉,她就這樣笑了起來。
童遇安從洗手間里出來。只見祁樹插著褲兜靜靜地站在門口,幾名女士見狀,都面帶警惕或笑謔從他身邊走過。
她走近,站定,輕聲說:「你怎麼好意思?」
好意思?她要晚出來一分鐘,他保不準會闖進去。
「你怎麼了?」祁樹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眉頭皺得更深。「手怎麼這麼涼?那裡不舒服?」
童遇安默不作聲,牽著他的手,走到空無一人的走廊里。
祁樹背靠著牆,摟著她。
童遇安說:「我不想說謊,我現在真的不舒服,我可以回車上等你嗎?」
祁樹說:「我去跟他們說一聲,我們回去吧。」
童遇安輕輕搖頭,說:「不,祁樹,那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應該見證他的幸福,這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圓滿。不能陪你,我很抱歉。」
祁樹看著她,半晌,他說:「童遇安,今天,你疼了我兩次。」
童遇安的手指微微顫動,垂下目光,祁樹親吻她的額頭。
最後,祁樹依她所言回席,童遇安等待電梯下地下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