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夏·幼

「你能帶我去見傅九爺么？」孩子懇求著。

「你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么？」公孫策認真的看著孩子。

「不，我不能說，我爹說了，不見到傅九爺，什麼也不能說……」孩子低下頭，眼淚滴落在面前的水杯中。

「子秋，如果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怎麼幫你？相信我，我可以幫你，只要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或許是被傅寧溫柔的眼神打動了，孩子開始有些動搖，又是低頭沉默半晌后，終於抬頭看著傅寧：「你知道徐岳山么？」

「徐岳山？你說的可是那位以水墨畫聖徐岳山？」

「嗯……」孩子怯怯的點了點頭。

「我聽過他的大名，卻不曾見過他的真跡，徐老先生是東北人，據說東三省陷落時，他把自己的畫一把火全燒了，世上再無他的真跡。」

那孩子聽了傅寧的這段話，眼淚忍不住撲簌直落，傅寧心道怎麼又哭上了，只聽那孩子哽咽的開了口：「爺爺是被日本人殺死的……」

「爺爺？」

「嗯，徐岳山是我爺爺，我爹叫徐知廷……」孩子抽抽噎噎的，又抬頭看了一眼傅寧「傅醫生，您真的是九爺的人對么？」

「九爺的確是我的義父。」傅寧肯定的點了點頭。

「我，我爹被日本人抓走了，他們殺了我爺爺，因為爺爺燒了畫……但是……但是他們還是把我爹抓走了，我爹說……讓我躲好，找，找到上海灘的傅九爺。」孩子說到後來，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來。

傅寧斷斷續續的聽著，這孩子竟是從東北跑過來的？跑了這麼遠的地方為了找九爺？

「乖孩子，你別哭，你仔細告訴我，你爹是怎麼囑咐你的，你又是怎麼一個人跑到上海的？」傅寧拍著孩子的後背給他順著氣。

過了一小會，這孩子才順過氣來，又喝了一小口水，慢慢的說道：「我不是一個人，我爹當時把我塞進了卧室的密道里，我一直沒敢出去，直到有個叔叔把我帶出來……」

「叔叔？」

「嗯，他說他是爹爹的朋友，我一開始不敢和他走，後來他交給我一個盒子，說是爹爹讓我帶到上海找九爺的，我就信了……」

「然後呢？」

「他陪著我一路躲著日本人，就快要到上海的時候，我們被發現了……那個叔叔……」孩子說著又要哭了出來「那個叔叔為了護著我，被日本人打死了……」

傅寧倒抽了一口涼氣：「所以，今天日本人過來要找的人，是你？」

孩子無辜的點了點頭：「我不是故意給神父他們找麻煩的，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傅寧摸了摸孩子的頭：「沒關係，好孩子告訴叔叔，你爹到底讓你找九爺做什麼？」

孩子看著傅寧，抬頭又低頭，猶豫了好幾回：「對不起叔叔，我爹說了，見不到九爺什麼也不可以說。」

傅寧看著年幼的孩子，想著今天白日里向堯飛橫跋扈的樣子，日本人今天沒搜到人，是江朗帶人出來，可是明天，後天……誰都不能保證他們還會不會突然出現。

傅寧半蹲在孩子面前，摸了摸孩子稚嫩的臉：「好孩子，你說那個叔叔交給你的盒子，你收好了沒有？」

「嗯」孩子點了點頭。

「你聽我說，白天日本人才來過，外面是不是安全，我不知道，你先不要和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情，等我安排好了，會帶你去見九爺，好么？」

「好！」孩子的眼睛突然亮了，緊緊拽著傅寧的胳膊「傅醫生，我，我找到九爺，是不是就可以救出我爹……我爹，我爹他還被日本人關著……」

「你放心，你爹會沒事的。」傅寧深知這句安慰蒼白無力，可是支持這孩子不遠千里，生死一線，來到上海找到父親所交待的人，唯一的希望就是可以讓自己的父親平安無事。

孩子再度哽咽出聲，傅寧站起身，將孩子摟進自己的懷裡，手輕輕撫著孩子的後背，安慰著

「他們一直在找我，有日本人，還有一群穿黑衣服的人……」

「什麼？除了日本人，還有別人？」傅寧一愣，立刻又蹲下來，看著自己懷中的孩子。

「嗯……我不知道他們是誰，只知道，他們也想我的東西！叔叔帶我一邊避日本人還要避開他們。」孩子茫然的搖著頭。

「是中國人？」

「是的，他們也很兇，手裡都拿著刀。」孩子眼中滿是驚恐。

「是從東北就開始一路過來？」

「不是，是快到上海的時候，突然多了一波人，叔叔當時還說，怎麼消息傳得這麼快。」

不是日本人，快到上海的時候才出現……

「那是今天過來抓你的那些人么？」傅寧想到了赤焰盟。

「不是，他們穿得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

「他們是全黑的……有個人……有個人的胳膊上還有，還有一條大蟲……」

蟲？傅寧心中一緊，倉惶間，孩子看到的是蟲，卻也有可能那是一條」龍「，一條黑色的龍……

「傅醫生……怎麼了？」孩子敏感的注意到了傅寧的神色。

「子秋，你父親或是叔叔有沒有告訴你，如果找不到傅九爺該怎麼做？」

「……叔叔有說。」

「怎麼說的？」

「叔叔和我說，如果路上萬一和我走散，如果我找不到傅九爺，就去法租界的玉麗皇……」

「玉麗皇？」

「對，說，讓我找一個叫緋牡丹的人……說她，她會帶我去找九爺。」

「緋牡丹？」

「傅醫生……怎麼了？」徐子秋許是路上受到了太多的驚訝，見到了太多的血腥，傅寧的臉色稍微有些變化，他都會表現的不安「你可以幫我去見九爺對么？」

「子秋，我會幫你，但是在這之前，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傅寧思索再三，慎重的對孩子開口

「嗯！」

「把盒子藏好，不要再和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在這裡也不要和我多說話，如果我找你，我會在傍晚到院子里梧桐樹下的椅子上坐一回，你晚上再過來找我，一定要記住！」傅寧心中已然有了盤算，看著子秋明亮的眼睛，認真的說著。

「嗯！我知道了！」子秋也收起了眼淚，相當認真的點了點頭。

「好了，不早了，你自己可以回去么？」

「沒問題，小濤教過我怎麼可以避開修女……」孩子心性自然的散發，讓傅寧心頭一熱，輕輕打開房門，將子秋送出了自己的房門。

轉身背靠房門，傅寧的心頓時沉重起來，走到壁櫃前，仔細辨別了再沒有其他聲向，將壁櫃的隔層打開，露出深藏在隔層中的——一部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