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清遙
淺玉率先自暗門中跳下去,內里漆黑一片,淺玉拿出火摺子點亮后,突然傳來一個凄厲的女聲,「火!火!不要!不要!」淺玉順著聲音前去查看,角落的乾草堆上躺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少女。
淺玉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涼氣,少女半邊身子皆被燒傷,破爛的衣裳死死黏在燒焦的皮肉上,撕都撕不下來,半邊臉更是燒得皮肉綻開來!
淺玉輕輕走上前,將女子散在臉上的頭髮撥開,胸口被大石堵住似的,啞聲出口,「清遙。」
清遙聽得聲音熟悉,愣了一下。淺玉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清遙不怕,我帶你回家。」
京師東頭的雕花樓塢之前。遠遠地,兩個面色黝黑的小夥計跟在淺玉後頭吃力地推著一輛裝滿蔬菜瓜果的車走過來,停在樓前。周邊幾個刺查使警覺起來,死死盯著。三娘打開門探出頭來,淺玉趕緊上前解釋說,「三娘,我看過了這家供的瓜果蔬菜最新鮮,今天先送一車過來嘗嘗。」
三娘狐疑地看著兩個小夥計,兩個小夥計趕緊笑著說,「您看看,這可都是剛從地里摘下來的,還沾著土呢。」
「說得好聽,這面上的當然好。你們兩個,把上面的菜搬下來,我要看底下的新不新鮮。」三娘叉著腰指揮道。
幾個刺查使看得更認真了。兩個小夥計無奈地將一車菜全搬下來,露出光禿禿的車面,幾個刺查使收回目光,失望地坐下來。三娘細細挑了會兒菜,又讓幾個小夥計把菜搬上車,將車推進樓中,隨後關上門。
剛剛進院,兩個小夥計趕緊將菜拿開,又動了動,將車板卸下來,清遙緊閉雙眼躺在其中。「快快快!快把清遙抬到裡屋去!」淺玉紅著眼睛催促道。
三娘看清清遙的臉后,心中一抽,又是一陣內疚,眼淚撲撲地落下來。
兩個小夥計小心翼翼地抬起清遙身下的木板,隨著木板輕晃,清遙輕哼一聲,神情痛苦。
三娘急了,抬手就往小夥計身上捶,「蔡毅!輕著些!輕著些!她渾身都是傷!」
「我來!他勁兒沒我大,容易傷著清遙。」一個魁梧的男人從後院快步走出來,輕輕將清遙抱起,「三娘,快將你的藥箱拿來。」
「勇哥,我去。」淺玉抹了抹眼淚朝三娘房中跑去。
一行人擁著清遙匆匆進了屋,男人們退出來在門外等候。百里鴻上前一看,心驚肉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清遙年歲小,今年不過也才十七,從小和淺玉、碧霄二人一起跟著自己,親妹妹一般,後來漸漸長大,身段慢慢顯露出來,容貌也美,心思又活,便自告奮勇和其他精挑細選的姑娘一起進了青雀舫。不想竟成了這個樣子。
三娘拿起剪子小心翼翼地將清遙和著污血緊緊黏在身上的衣裳剪開。眾人神過頭一看,清遙身上皮膚皆是焦黑血爛,皮肉一塊塊綻開!半邊身子幾乎沒一塊好肉,手上、背上、腿上燒成一片!
百里鴻眼前泛起一陣水霧,努力眨巴著眼睛將眼淚往回吞下,眼前一陣暈眩,不動聲色地扶住了床欄。三娘顫抖著手,一面小心翼翼地為她處理著傷口,一面掉著眼淚咬牙恨聲道,「這是哪個天殺的下次毒手!等我找到人,非活生生扒了他的皮不可!」
抬袖抹去了眼淚,又顫抖著聲音低聲道,「清遙,是三娘對不住你、是三娘對不住你。」清遙素來最愛美,不知醒來之後看見自己這副樣子,心中受得住么。
「對不住清遙的是下手之人。「百里鴻轉過身去,緊緊攥住衣襟,良久才出聲,聲音依舊是淡漠如水,「這人是沖我來的,我百里鴻起誓絕不會讓清遙白遭這個罪。」
碧霄哽咽著道,「清遙受這種罪,生不如死,還不如一次性來個痛快呢。」
「不準說胡話!」百里鴻薄斥出聲,「無論什麼時候,什麼境地,只要還有一條命在,就還可以重新再來!倘若當年父王母后也同你一樣想,不忍留我一人獨自在這世上受苦,哪裡還會有今日站在你們面前的百里鴻!又談何復國!」
回頭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清遙,百里鴻輕輕推門而出。
夜色如水,殘月如鉤,鉤住飄過的黑雲不放,原本照得亮堂堂的園子一下黯淡下來,池中彎月也沒了蹤影。池子連著白色石階,周圍沒有欄杆圍護,池水與石階連成一片,百里鴻披散著長發坐在石階之上,一動不動地望住水面。
「殿主,夜裡涼,您身子弱,要多愛惜些才是。」淺玉上前為她披上厚厚一件皮氅。
百里鴻回頭淺淺一笑,眼裡透著擋不住的疲憊,輕聲問道,「清遙和那個鴿子如何了?」
淺玉紅著眼圈嘆氣,伸手撥動水面,刺骨的寒意沿著手臂爬上來,水面泛起層層漣漪,半晌才慢慢答道,「清遙傷得很重,身子和臉都毀了大半,三娘守在床前呢,說是眼下是沒有什麼危險了,只是身上的傷痕,難消啊。她又那樣愛美,這可如何是好。」
百里鴻點點頭,扭頭看向水面漣漪,眼神有幾分迷茫,交代道,「這身上的疤難消,心裡的傷更難愈。你且讓三娘悉心治著,需要的藥材都要買最好的。」
淺玉點點頭,「淺玉知道,殿主不必為這些事情費心。那鴿子倒是醒過來了,名叫周銳,是埋在錦州首富左萬田家中的,那日正巧路過青雀舫,見著起了大火,忙衝進去,發現舫中眾人都被下了迷藥,昏死過去,逃命的力氣都沒有,樓上樓下全被澆了火油,好些人都燒成焦炭了,根本分不清誰是誰。這清瑤半邊身子浸在油中……他要是再遲一步,這清瑤也救不下來了。」
淺玉輕輕說著,百里鴻卻聽得揪心,攥緊手中一縷青絲,細細盤算著會是誰呢?是哪個環節疏漏了?知曉青雀舫事情的人並不多,是誰能如此迅速查出自己布設的如此隱秘的消息點,又如此迅速地下這般狠手呢?
無奈腦袋中一片亂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只怔怔地仰頭看向月色迷濛的夜空。當夜更是睡不安穩,眼前又是件件血衣,夾雜著清遙在火海中凄厲的叫喊,「救我!鍾兒姐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