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結局
我做過最後悔的事情,大概就是親手推開她,親眼看著她眼裡的星芒一點點的湮滅了。
又是變動,比我想象中得來的快,我甚至都沒想好如何應對她的時候,就猝不及防的來了。
小皇帝果然如所說的一樣,被亂箭穿心而死。
死的時候還看了我那邊一眼,很平靜沒有吃驚和恨意,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似乎也是一種解脫,只是最後那雙眼睛,徒勞的睜著看著天空,一點點的沒神采了。
長安像是丟了魂,死死地抱著懷裡早就僵硬的屍體。
那是她平時最不喜歡甚至排斥的弟弟,可如今她卻眼尾有些紅意,手背都死死地繃緊了,沒有哭泣,這樣的沉默在震天響的戰場上,顯得更加的壓抑。
我從她眼裡看到了亮光湮滅,就像是萬家燈火,忽然在一瞬間全部熄滅,只留下陰涼的黑沉的空洞。
她恨我,毋庸置疑。
我沒想到事情會比如今更加的糟糕,垂著的手好像也沒有任何能抬起來擁抱她的資格。
而那之後,無論是小倌還是入幕之賓,都比我更加有資格陪在她身邊。
「主子,也並非是完全的死路。」
娃娃臉終歸也是不忍了,跪在我面前說:「長公主總歸是念舊情的。」
我親手掐滅了所有可能的結果,自此之後走向的都是衰落。
轉瞬幾個年頭,就連曾經站在牆根下的少年,如今也能獨當一面,手裡持劍指著我,眼睛通紅,攥著劍柄的手都在繃緊的顫抖。
「你會後悔的,不光如此,你會孤獨終生,這輩子都是求而不得。」
「大名鼎鼎的攝政王,你真可憐。」
不止是一個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了,原先我對此嗤之以鼻,但是之後卻不。
大概就連長安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她尋死的次數到底有幾次,小皇帝的死似乎是壓倒她的最後的稻草,之後她時常會從噩夢裡驚醒。
她以為我不知道,我只是從不願意站在她面前。
「不,我這輩子都不會後悔。」我清楚的記得,我是這麼回答的。
可一直到我看到牆頭上,她穿著一貫的紅色衣袍,漠然的看著下邊,風吹得她的袖口獵獵,似乎隨時會跌下來。
幾乎在那一瞬間,我的心臟就停止了跳動。
她帶來的兵馬寥寥無幾,鎮壓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我的兵馬不等我吩咐,早就準備好了弓箭。
「停!」
我厲聲道,喉嚨都有一絲的腥甜,那些箭擦著她過去,她低頭望著我。
曾經最好看的像是最乾淨泉水的眼睛,現在空洞沒東西,忽然就對著我笑了,牙齒潔白還是笑的一貫的俏皮。
只是聲音卻比寒冬臘月更為冷涼徹骨。
她說:「我願你開創繁華盛世,願你長命百歲,願你此生此世都在痛苦中掙扎,永遠不得安生!」
字字誅心,她果真是恨極了我了。
「長安,下來。」我喉嚨乾涸,發出來的聲音沙啞到我自己都嚇一跳。
在此之前,我從未覺得她有多麼不可或缺過,可現在卻從未深刻入骨的感受到,若是沒有她,只怕這天下的顏色都要暗淡了幾分。
這是魔咒,此生不變。
我最後還是失去了她,但是慶幸最後也還是得到了她。
後來我才知道老皇帝臨終前說的話,他說拋開身份地位來說,能怪誰呢,阿鸞不要怪他,答應父皇。
老皇帝還說,這孩子自幼是我看著長大的,若不是出了這種事情,如今也不會變成這樣子,這孩子,朕對他有虧欠啊。
閉上眼,似乎還能看到當初老皇帝老淚縱橫的樣子,他的臉上早就被風霜蠶食,他那睿智的眼睛也失去了光亮,只是最後見我的時候,嘴唇顫了幾下,也終歸沒說出來任何的話。
我在最後皇位唾手可及的時候,選擇放棄,親自把她看中的人給推上去。
曾經扎著包子頭,精靈古怪還會哭著鼻子來找我的小女孩,現在也徹底的長大了,她比世間任何的鮮花都更要鮮艷,比任何顏色都更加的亮眼。
似乎看到她,眼裡就再也容不下去別人。
「求您,再饒我一次。」
曾經的名門貴女顧玟嵐跪在我面前,那張清秀的臉上都不再乾淨,哀求的用額頭觸地,「就算看在之前的感情上。」
顧家被我早就布置好的局給將了滿盤,甚至連背後的蠻子都一併解決了。
這本該是大快人心的事情,但是一想到那紅衣獵獵的場景的時候,再多的喜悅都被沖滅了,歡喜似乎都變得苦澀而黯淡。
我恍神了,沒聽到顧玟嵐的話,她站在我面前把衣服都脫下的時候,我依舊眼裡沒任何的波瀾。
「穿上。」我淡聲說。
屬於人本能的悸動也沒有,她臉上討好的笑容也一點點的沒了,梨花帶雨的看著我,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失望。
「我懂了。」顧玟嵐的聲音低了些,癱坐在地上,自己低聲吃吃的在笑,笑的凄涼。
「我早應該知道的,可偏偏就存著幻想,如今也是想著你能像是最開始那樣,高抬貴手。」顧玟嵐忽然抬頭,「當初我見您的第一面,你沖著伸手了,我真的有點後悔逃婚。」
「這可能是我做過的最壞的一次打算,是不能彌補的,對吧?」
這話像是在問我,也像是她自己的自言自語。
她在捂著臉不停地哭,我在想,當初長安是不是也這麼難過,當初我也曾冷聲喝令她出去,只是感覺不同。
看到長安,似乎長期我壓抑的情感就要噴薄而出,明知道而我卻偏偏壓下去。
跟現在完全不同。
顧家破敗了,顧玟嵐沒留多久,之後似乎輾轉進了地牢,而後我再聽到的時候,她已經死了。
府內不再接任何的新人,那些試圖給我塞人的,幾乎都被我晾出去了,更過分的,面臨的是更加糟糕的結局。
人人都說我過於痴情,是準備獨守一輩子,但可惜他們猜測的人不對。
我等的人,從頭到尾只有一個。
只有那個酷愛紅色的跋扈囂張的姑娘,她沖著我淺笑盈盈的,對著我伸手:「皇叔,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