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聽到黃瓊這番話,范劍馬上便知道自己的這位主子想左了。連忙道:「王爺,劍說的並不是范家。與桂林郡王府爭鬥這件事情上,范家可以提供一些協助,但范家不可能全部參與進來。」
「王爺,范家一向以木材生意為主,雖說也有造船的生意,但向來只是對內,從不對外。對外通商,范家從未參與過。讓范家冒然涉足一個陌生的領域,況且又是與桂林郡王府作對,家祖那裡絕對是通不過的。」
「若是范家是單純的商家,劍到可以想辦法說服家祖。但范家除了商家這一層身份之外,還有一個武林第一世家的名號。王爺,您記不記得在虎牢關那個夜晚,劍曾與您說過,范家現在是樹大招風?」
「如今范家集武林世家與大商賈為一體,雖說比不得桂林郡王府那樣的開國第一功臣之後,但也算的上勢大財雄,已經讓很多人忌諱。若是再在參與到通商之爭中,王爺,恐會為范家招來滅頂之災。您總不希望范家成為第二個桂林郡王府吧?這一點想來不僅劍明白,家祖更是清楚。所以劍敢斷定,此事范家最多也就是提供一些協助,但若以范家為主,家祖絕對不會同意。」
「范家自先祖創業以來,在朝廷對武林人士極為忌諱並嚴加控制之下還能發展到今日的規模,靠的不僅僅是歷代先祖過人的頭腦。這謹慎小心,時刻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不被眼前利益所迷惑,不去追求觸動朝廷根本的利益也是必須的。」
范劍話雖然說的還算得上隱晦,但卻也將自己的意思清晰的表達出來。范家提供一些助力是可以的,但是讓范家出頭是絕對不可能的。
說到這裡,范劍看了看黃瓊的臉色,搖搖頭,沒有再多解釋范家不能出頭的原因。他知道以這位主子的聰慧,自己說的這些也已經足夠了。至於會不會引起他至少是暫時的不豫,范劍到沒有太多的擔憂,這位主子這點氣量還是有的。
的確這位英王給出的條件很容易讓人動心,但范劍卻很清醒的知道,此事絕對不是范家可以參與的。無論這位主子還是他背後的皇帝給的條件再優厚,范家若是想長久,此事都不能接受。
范家經過近百年的苦心經下來營,的確算得上財勢雄厚。但范家無論是勢力還是財力與身為開國第一功臣之後,又執掌大齊商業牛耳多年的桂林郡王府相比,差距不是一點半點的。
桂林郡王府如此顯赫,每年上交的稅銀占朝廷歲入三成,早年的桂林郡王又為朝廷立下天大的汗馬功勞,一旦擋了朝廷的路,朝廷都要想辦法對付。范家可沒有桂林郡王府那樣的一個好祖宗,若是將來朝廷擔心范家威脅到朝廷,下起手來恐怕便不會像對付桂林郡王府這般忌諱。就算眼前這位主即位之後不會對范家下手,但他之後的帝王那?這位主總不可能一直在皇位之上吧?功高震主的人歷代有幾個好下場的。
這些只是范劍擔憂的一部分,還有一點是范劍只能壓在心裡無法說出來的。范家一向以經營木材為主業,但這些木材主要得產地廣南東西二路、福建路以及兩川,除了兩川之外,廣南東西路、福建路都在桂林郡王府的勢力範圍之內。
一旦范家出頭,桂林郡王府想必不會善罷甘休。若是桂林郡王府下決心對付范家,切斷范家的供貨渠道,對於范家來說將會陷入滅頂之災。這也是為何家族對桂林郡王府甚為恭敬地主要原因。而英王雖說給了承諾,但朝廷給的曾諾在范劍看來,除非朝廷下決心對桂林郡王府用強,否則雖不能說一文不值,但也沒有強到那裡去。但至少現在看來朝廷是不會下決心對桂林郡王府用強的,否則自己這位主子不會如此的頭疼,想法子對付桂林郡王府。
不過雖說范家不能參與此事,但不見得沒有適合比范家更適合的人選。這個人選是誰,范劍下午便已經心中有數。這個人對於做這件事情來說,要比范家適合的多。看著英王聽罷自己話之後沉默不語的表情,范劍微微一笑道:王爺,劍說的並非范家,而是另有其人。王爺,您還記不記得在虎牢關您與韓王會面之時,韓王給您的那個人?」
「你說的是馬瑞?他到也算得上一個合適的人選。只是他有這個能力嗎?桂林郡王府的實力本王不說你也很清楚,馬瑞能斗得過他們?」對於范劍提出的人選,黃瓊心中有些疑惑。
「王爺,劍雖說沒有聽到您與韓王當時所談之言,但劍問您一句,韓王的話您可相信?或是他說的其中某一部分的話您可相信?」范劍沒有直接回答黃瓊,而是提出了一句反問的話。
「這?」聽到范劍這句話,黃瓊卻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增開商埠,與桂林郡王府爭鬥一事與韓王與自己在虎牢關下說的那些話有什麼關聯嗎?
從另外一個方面來說,范劍問的這句話到也問到黃瓊的心思里去了。多少次黃瓊在無人之時自問過,對於韓王的那些話,自己難道便真的全信嗎?弄不好自己內心中能信到六成恐怕就是給韓王,自己那位四哥天大的面子了。
看到英王臉色上的猶豫,范劍心知肚明。自己與這位主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算太長,但對這位主的性格還是了解個七七八八。對任何人,就算在親信的人信任最多也就是九分。自己能與他處到目前的這個樣子,與其說獲得他的信任不如說是他對於自己的欣賞。
這個人對於有才幹的人很欣賞,也很重用,但要說完全信任,恐怕這個世上除了他的母親之外沒有一個人,甚至就連當今的皇帝,他的父親都沒有這個榮幸。更何況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的韓王?想來韓王當初的話,這位主子能信到五成,韓王在地下便可以瞑目了。他將韓王那番話原封不動的上奏給皇帝,不過是一種策略而已。這位主實在屬於言不由心的那種人,看似不爭,其實什麼都在算計在心的人。小奸巨猾,對這位主來說可謂是最合適的評論。
思及此處,范劍微微一笑,英王的這個性格雖說很讓人討厭,很難有人喜歡自己不被人完全信任的感覺。不過卻極對自己的胃口。至於原因嗎,很簡單,因為他與這位英王是一樣的人。對於即便是最欣賞的人,欣賞歸欣賞,但要十足的信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范劍一向以來的信條。
讓范家參與此事,即便是家中的祖父同意了,他也不會同意。因為他不放心事後這位英王會不會卸磨殺驢,讓范家成為第二個桂林郡王府。
喜歡歸喜歡,不過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范劍道:「劍在養傷的時候,馬瑞曾來府中打探過韓王家眷的情形。您在鄭州調派驍騎營將韓王府嚴密封鎖,他很擔憂韓王家眷的境況。劍當時曾與他聊了一整晚。正是這一晚才讓劍認為此人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王爺,馬瑞曾與劍說過您當時與韓王所談之言。王爺,韓王當時曾與您說過他的進項並不是以田賦為主。他的田地雖多,但一年的進項遠遠不夠花銷,只夠收買那些官員的。那他又養私兵,又要過鐘鳴鼎食的日子,所需銀兩從那裡而來?王爺,養私兵一年所需銀兩這不用劍與您詳說了吧?」
「馬瑞曾說過,韓王一年的進項單靠那些田賦還不足支出之十之三四。除了那些田賦,韓王一年的進項主要便來自與北遼、高麗的走私。韓王當初為了斂財以與太子對抗,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他們走私的貨物不僅包括各種奢侈品,還包括朝廷嚴令禁止向北遼走私的火藥、鐵器、糧食。」
「北遼立國已久,雖說歷代皇帝皆想方設法保持民族騎射本性。但畢竟立國已久,民間尤其王公貴族之間奢侈之風日盛。俗話說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這奢侈之風一旦興起再想壓下去卻是極難。」
「北遼不過是一游牧民族,借天下大亂之機興起而已。草原民族這要說馬上騎射的功夫咱們漢人是遠遠不如。我大齊雖說騎兵鼎盛,能夠與遼軍一較高下,但大多也採取被動守勢,只能固守長城一線,很難攻入北遼腹地。這便是因為我朝騎兵戰力雖說強盛,但與北遼那些自幼便生長在馬背上的騎兵還是有差距。一旦北伐,至少需集中三倍以上的兵力。而我朝又負擔不起這個消耗。」
「同理,北遼雖說是天生的騎兵,但製造起那些各種奢侈之物來卻是遠遠不及我們漢人。無論是精美還是奢華與我大齊的能工巧匠相比遠遠不如。」
「況且北遼之地以肉食為主,極少產蔬菜、糧食。單純吃肉一般人很難受得了。為了解油膩,茶几乎成了每日生活的必須品。而北遼又向來不產茶葉,所需茶葉全憑大齊供給。我朝歷代對與北遼通商控制極嚴。別說糧食,便是茶葉一年的數量也要嚴加控制。若說對其他諸國走私朝廷還睜一隻閉一隻眼的話,那麼對北遼這個大齊立國以來罕見之強敵,朝廷卻是寧殺勿縱。」
「既然公開進行購買買不到,北遼那些被溫柔鄉已經養叼胃口的王公貴族又離不開這些東西。可打又打不過,自我朝開國至今,北遼數次傾盡全國之力,大舉南下皆被我朝擊潰,前後損兵折將數十萬。如無十足把握,至少在我朝未陷入內亂之時,北遼恐不會再南下。想來只能依賴韓王走私的這些東西。您說韓王向北遼走私這些物品之中這獲利能少得了嗎?尤其是火藥、鐵器,都是北遼急需之物,歷代遼帝甚至為購火藥開出過天價。」
「不過有一點王爺您要明白,向北遼走私除了要能打通諸種關節之外,還需有一得力之人來操作。若是沒有一個得力之人,恐怕連老本都要賠了進去。王爺,走私也是一種生意。只是他的經商形式沒有得到過朝廷允許而已。任何一種生意都不是單靠權勢能夠實現穩賺不賠的。況且,在北遼那裡,韓王的權勢根本就沒有任何用處。」
「馬瑞僅僅能夠依靠走私收入支撐韓王如此龐大的支出,在經商上沒有相當的天賦與手腕是不行的。馬瑞手中幾乎握有韓王除了田賦之外所有的進項來源,一年之內給韓王帶來近百萬兩銀子的進項。正是這些進項支撐了韓王在與太子多年爭鬥之中不僅未落下風,甚至還稍稍有些佔據優勢。」
「王爺,我朝大宗商品不外是瓷器、絲綢、茶葉,若說在茶葉上,咱們與桂林郡王府比沒有任何優勢。天下茶園,特別是那些名茶的產地大部控制在桂林郡王府手中。」
「絲綢也差不多。絲綢產地大多在江南,那是人家桂林郡王府在商界的傳統地盤,咱去參上一腳,恐怕連一匹絲綢也收購不到。不過這一方面咱們可以徐徐圖之。馬瑞多年的走私下來,與這些絲綢商人還是有一定聯繫的。至於我們唯一可以與桂林郡王府有均勢的唯一便是瓷器。」
「瓷器,雖說江南也產,但名氣可沒有辦法與汝州、鈞州這兩大御窯相比。當年桂林郡王雖說提請太祖收容前唐流落的窯工,設置兩大御窯,可他自己也恢復了越窯、醴陵窯,設置了景窯。這兩大瓷窯,幾乎佔據了桂林郡王府通商所需瓷器的大部。」
「雖說越窯以及桂林郡王府名下的景德鎮、醴陵諸窯所出的瓷器質量並不次於汝、鈞二窯,但這名氣可沒有辦法與兩大御窯相比。呵呵,只是無論在海外還是民間大富之家眼中,兩大御窯所出方為上品。實際上這些瓷窯所出的精品都差不太多,所差的只不過是外形而已。不過,無論在什麼人眼中皇家用的便是極品。」
「自古以來皇家所用器物便是最好的,自然在民間的名氣也是最大的。也是諸番商最想方設法弄到手的。若是兩大御窯能控制在手中,至少在瓷器這一方面我們可以與桂林郡王府打一個平手。」
「不單單是兩大御窯,還有所有御製作坊,這便是我們與桂林郡王府爭鬥的本錢。只要您能說通皇上將御製作坊,尤其這兩大御窯交給民間,您在想辦法幫馬瑞盤下來。」
「馬瑞多年經營下來,北遼、高麗本身便已經在他的囊中,若是依託密州地利優勢,還可以拿下東瀛。這樣一來,有高麗、東瀛在手,我們盤活密州沒有什麼問題。有了一個密州在手,我們至少便可利於不敗之地。」
說道這裡,范劍沉思了一下道:「至於剩下的,王爺那就只能一步步摸索著走。但劍有兩句話要提醒王爺:一,您要注意馬瑞。雖然他很忠誠,但您必須要防止出現另外一個沒有爵位的桂林郡王。」說道這裡,范家略微皺了一下眉,猶豫了一下,還是將後邊的話咽了下去。
「怎麼不說了?繼續。」范劍那一下皺眉雖輕,但卻被一直盯著他看的黃瓊準確的捕捉到了。也許兩人真的性格真是同一類人,實際上范劍心中想而沒有說出來那些話,黃瓊心中大概能猜的出來。不過看著往日的懶散不見,此時眼中少見正閃著精光的范劍,黃瓊還是讓他繼續說下去。這小子像今天一般精明外溢的時候實在太少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范劍聽到黃瓊的話,便明白了這位年輕王爺話中的意思,微微一笑。但他的笑容只是一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王爺,在這場特殊的博弈之中,對於您來說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因為失敗丟掉的不僅僅是您的性命,更是這大齊的天下。您總不會相信桂林郡王府真的就是一個魚腩,任由朝廷宰割吧。兔子逼急了都會咬人,更何況堂堂富甲天下,大齊第一功臣之後的桂林郡王府?」
「王爺民間有句俗話不知您聽說過沒有?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咱們雖說沒有殺這位桂林郡王的老爹、老媽,而您也即將成為他的女婿,但我們要的是人家的財路。這麼做,在某些人眼中無異於殺人父母。升斗小民為爭一條水渠、一塊牛眼子地都打的你死我活,更何況富甲天下近百年的桂林郡王府?再說,王爺您怎麼就肯定桂林郡王府沒有別的心思?」
「范先生,你言重了。你不要無端猜疑一個開國第一功臣之後。朝廷收其通商之權,桂林郡王府有反應是正常的,暗中下些絆子也有可能。但若說公然造反這不太可能吧?難道他桂林郡王府滿門上千口子都不要命了嗎?家越大,膽子越小,越怕這家中的罈罈罐罐被打碎。你說的有些過了。」對於范劍最後一句話,黃瓊微笑著搖搖頭,表現出一付不可置否的樣子。
對於黃瓊的反駁,范劍只是淡淡一笑,沒有反駁,只是反問一句道:「王爺,您說這話您自己信嗎?您恐怕是言不由心吧?」說完這句之後,又詭異的一笑道:「咱們自己人,王爺就不要在這麼虛偽了。」
聽罷范劍這三分調侃,七分心裡話的話,黃瓊站起身來走到范劍、賈權二人面前,一改之前的面帶微笑,轉為嚴肅的道:「既然是自己人,那麼本王也就不客套了。」
黃瓊先轉過頭對賈權道:「賈先生,你在京城遊記多年,消息靈通一些,尤其與六部的下層官員相對熟悉一些。你幫本王挑選一些有才幹、有幹勁,最重要的是有上進心的年輕官員。重點是工部、戶部的年輕官員。那些只會讀書,除了所謂滿腹經論之外,什麼都不會的官員一律不要。」
「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那些總是認為自己鬱郁不得志,性格有些偏激的人不要。無論他們再有才幹,本王也不要。本王不要那些只會怨天尤人,自己卻什麼都不去做的人。」
說到這裡,黃瓊拍了拍賈權的肩膀道:「先生,本王受父皇之命,不能長在京城。本王挑選的這幾處地點,本王都是要常下去走走的。本王總不能坐井觀天、閉門造車吧?」
「本王不在京城期間,這府中內外諸事就拜託先生了。先生局於家世所限,對通商一事並不通曉。但這外通消息,內掌府中之事,卻是先生的長項。若是本王不在府中之時,府中所有之事便全交由先生負責。」
「請王爺放心,權全力一定為王爺挑選一批賢才為王爺所用。不過王爺,那些有點這個真材實料的傢伙多少都有些持材傲物,這性格恐怕都?若是按照您的要求這人數會不會太少了點。」
「王爺,我們正可通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從朝中挑選一批年輕有為的官員。這些人若是下一番心血培養,甚至可以作為您今後在朝中施政的班底。王爺,您是不是?」對於黃瓊的信任,賈權還是很感激的。至於這個信任度有多少,他並不在乎。如今這個成功的希望已經就在眼前了不是嗎?一旦這位王爺身登大寶,自己便成功了不是嗎?
對於賈權的擔憂,黃瓊搖搖頭道:「本王不管他才幹有多高,但是到了本王這裡是龍他得盤著,是虎他的卧著。無論是按照你說的為今後做打算,還是現今的這個差事,本王需要的都是要有大局觀的人。本王不想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湯。」
拍了拍賈權的肩膀,黃瓊又轉過頭對著范劍道:「范兄,你是商賈世家出身。對於通商一事,這正是你所擅長。這次要多勞范兄為本王出謀劃策。」
賈權、范劍聞言,對看了一眼之後,重重的點了點頭道:「王爺有命,豈敢不從?請王爺放心,我等一定盡心竭力為王爺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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