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四章[09.04]

V第三十四章[09.04]

趙恆剛要開口,徐知府就先一步打斷他,「我知你要說什麼,無非是才疏學淺之流的鬼話。你也不必蒙我,你是正經科舉出身的二甲第四名進士,曾官至指揮使一職,端的是文武雙全、青年棟樑,如何做不得他的老師?」

說起這個指揮使,胭脂老早就想問趙恆了,只是一來二去的就給忙忘了,這會兒聽徐知府親口提及,不免又多看了他幾眼。

趙恆不曾想徐知府竟然將自己的底細摸的一乾二淨,一時竟想不出該如何反駁了。

徐知府心滿意足的吃了半盞茶,又不緊不慢的說:「其實早在老夫接任沂源府知府一職時,便已叫人將這城內外掛的上號的人物篩了一遍……我與你的老師,汪大人也曾有過數面之緣,他端的是行的正坐得直的真君子,你是他的高徒,自然也不會差。若你實在為難,少不得老夫要豁出去這張老臉,親自修書一封,請他來做說客。」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已經將趙恆所有的退路堵死了,他還有什麼可說的呢?

左右如今鏢局人手充足,閑時教導一個孩童,倒也不算什麼。

再者徐知府不管是官品還是人品都值得信賴,與他交好自然是沒有壞處的。

於是,稍後徐秋便正經拜師,親自跪下磕頭叫師父,又顫巍巍奉茶。

趙恆喝了茶,去取了一把短匕回贈,「這是我當年學武時,我師父給我的,如今我將它給了你,你要好生珍惜,日後勤修武藝、精研功課,懲善揚惡。若你來日長成家國棟樑,我自然以你為榮,卻也不圖你什麼回報;可倘若你品行不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便是有你父母求情,我也必要親自懲戒,你可聽清了?」

徐秋雖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可常年跟著徐知府耳濡目染的,也能大致聽懂,當即重重點頭,奶聲奶氣道:「知道了,師父。」

趙恆就笑了,「起來吧。」

胭脂就笑著對徐夫人道:「真不愧是夫人與大人親自教導出來的,竟這樣乖巧,您怎麼還說他頑劣呢?」

徐夫人就搖頭,「這話說得太早,別看他小,鬼精兒著呢,最會唬人!這是同你們不熟,你且瞧著吧,要不了幾日,便要露出真面目了。你是不知道,我是沒法子了的……」

讓徐秋拜趙恆為師,乃是他們夫妻二人反覆權衡的結果。

一來,徐秋確實給他們養的野了些,實在該有個有能力有擔當的人管教一二。

二來,不管是趙恆還是他的授業恩師汪大人,都是令人敬仰的君子,有這個由頭交好,也是給子孫後代鋪路吧。

拜師之後,兩位女眷帶著徐秋去外頭說話,趙恆同徐知府在裡面談些秘事。

本以為徐知府今日過來也就這兩件事了,沒想到等人一走,他又一張口說出一樁叫趙恆心神俱震的大事。

「我聽說,汪大人已藉此次東風上了摺子,彈劾達州知州等一干人等,這是替你叫屈,要為你翻案呢。」

趙恆愣了半晌,又是感動又是無奈,「事情過去這麼久了,老師這又是何必?」

朝堂之事牽一髮而動全身,當年他蒙冤受屈是如此,如今汪大人上摺子求重審此案,更是如此,稍有不慎……

「但求無愧於心是好,可若有機會為自己正名,又為何要一直背負?」徐知府笑笑,「你也不必擔憂,汪大人自有籌謀。」

雖說是個武將,可能一路混到那個位置,誰也不是真草包。他既然已經忍了這好幾年,自然不可能突然就忍不了了。唯一的解釋就是,汪大人一直未曾放棄過,並在暗中調查、搜羅證據,且已有很大把握,只缺一個合適的機會。

如今趙恆雖已不在朝堂,可依舊立下大功,並得了聖人嘉許!

這無疑就是最好的機會!

等徐知府走後,胭脂就斜著眼道:「恭喜指揮使大人喜獲高徒。」

趙恆無奈搖頭,笑道:「也不是什麼值得四處炫耀的事,你沒問,我也不會四處亂說。」

他自然知道胭脂這語氣不對是因為什麼。

真要說起來,他對胭脂的過去了如指掌,而胭脂對他的過去卻是一無所知,如今兩人關係已定,偶爾細細想起來,難免有些不自在。

不過趙恆確實沒有故意隱瞞的意思就是了。

胭脂自然知道他的為人,不過順嘴一說罷了,聽了這話就笑道:「我竟不知你的眼界這般高,指揮使的位子都入不得眼嗎?」

在尋常百姓眼中,只怕區區一個七品縣令就如同天邊雲彩,看得見,摸不著,令人不敢直視。

趙恆過去拉了她的手,面上滿是追憶,百感交集道,「若我直說,外人難免道我輕狂,可為官作宰非我本意,無奈世事難料,非但沒能一展宏圖抱負,反而連這官職也做著沒意思,倒不如退隱江湖來的乾淨。」

其實最初在他跟胭虎差不多年紀的時候,也曾那樣天真,日夜夢想著為國效力,十方殺敵,保一方太平。可等真踏入官場之後,他才明白一切並非想象的那樣簡單。

現實太過殘酷太過複雜,純粹的黑與白幾乎是不存在的。

趙恆努力適應,然而就在他以為自己差不多已經適應了的時候,卻被敬重的大嫂反咬一口,一夜之間聲名狼藉。

他自認不是個記仇的人,也曾經自欺欺人的以為已經將這段不堪的往事徹底遺忘,可當真正再一次說起時才忽然意識到:或許他真的從未遺忘。

努力強迫自己忘掉過去的結果就是:那段記憶確實埋藏的更深了,然而卻並未淡去,當有朝一日因為某種原因被翻出來時,它的印記反而更加鮮明。

「……當年我初入行伍之時,有一位大哥對我十分照顧,嫂子……也是個十分賢惠的人,」趙恆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乎飛快的掙扎了下,才有些遲疑的說出了後半句,「後來大哥去了,他們也沒個親人,我這個當兄弟的自然要將嫂子當成親嫂子來孝敬。每月的俸祿,我都將六成交於她,她待我也確實無微不至……」

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那幾年著實是他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

他是正經科舉出身,允文允武,本就比一般從軍入伍的白身起/點高些,又敢拼敢殺,敢作敢當,提拔的很快,年紀輕輕就搶在一眾前輩頭裡有了正經官身。

誠然,有人眼紅,有人羨慕,有人嫉妒,可沒人不服!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年輕人前途無量!

然而……

胭脂靜靜的聽著,一句話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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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娘子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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