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日
這幾天,研究所里的人突然多了起來,之前每隔半個月會有貨運車開到研究所門口,一箱一箱往二樓搬東西。林深知道那是給實驗室的物資,然後再一箱一箱從樓上搬東西上車,也許是實驗的成果和資料吧。
最近變成每隔一個星期、兩三天。
林深有點想向鹿打聽他們到底在做什麼研究,不過還是抑制住了好奇心,人家有自己的職業道德,更何況說了她也聽不懂。
最近鹿來研究所越來越頻繁,並且真的是早出晚歸,有時候甚至連續幾天住在實驗室里,林深問他是不是放假了不用上課了,所以天天來做實驗,鹿也不多說。林深也是從令狐那裡知道,鹿之前並不是每天都去研究所那裡報道,學校有課的時間,他還是要去上課的。那陣子為了送林深,他不得不每天頻繁地在學校和研究所之間往返。
這些鹿沒有說,林深也沒想到那麼多。她真的以為兩個人就是順路,知道了實情以後,林深確實被感動到了。
令狐說:「我沒說錯吧,鹿真的是個好男孩,他其實很溫柔,也很會照顧別人,只是不是那麼熱情。剛接觸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冷冷的,其實就是沒熟。他不太輕易向別人打開心扉。」
林深看著令狐發來的信息,對自己好兄弟的盛情稱讚,「打開心扉」這麼文藝的話都說出來了,差點笑出來。
林深想起來鹿的師兄張志超說過鹿的不合群和孤獨,她一直以為鹿是個冷清的人,當時知道他還有兩個好基友令狐和章元的時候,她還是有點驚訝的。林深開玩笑回復令狐:那看來我也打不開他的心扉了。
你會的。
為什麼?
男人的直覺。
令狐特別愛講這個,他老說自己的直覺很准。
第二天,林深在研究所看到鹿跟著他的導師張教授急匆匆從電梯里走出來,讓蔓姐跟集團那邊聯繫一下,他們要過去趟。
蔓姐迅速安排好一切,跟著張教授、鹿一起走了。
上班的時候領導不在,應該是很快活的。可林深卻有點羨慕蔓姐,她好像離鹿的世界更近一點,這樣的人才有資格打開他的心扉吧。
接下里的一個多星期,研究所里越來越忙,每個人都一下子多了好多事情。蔓姐天天往集團跑,林深要處理的事情也更多了。肖遙天天在檔案室里進進出出,找各種資料,星兒本來是集團安排在研究所審閱一些制式合同的,最近也開始加班了。曉燕管的雜事也變多了。
喬伊和李亞峰稍微好一點,但是全都被抓來打下手。研究所里人手不夠。
轉眼到了七月中旬,林深因為接到了老媽的電話,才想起來了自己的生日快到了。
林深生日是七月十六,那天正好是星期一,這個時節也不太好請假,林深就打算周末回家,和爸媽提前把生日過了,畢竟離開家四五個月了。
林深的家鄉東林鎮是鹿城隔壁南巣市下面的一個鄉鎮,不過離鹿城並不是很遠,現在交通方便,尤其是有了高鐵,早上出發,午飯之前就能趕到家。
林深周六的中午到了家,老爸老媽看到女兒回家了高興得不行。燒了一桌子林深愛吃的菜,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頓團圓飯。
到了晚上,爸媽一直在問林深的近況,林深覺得也不該隱瞞什麼,就拐彎抹角地告訴爸媽,自己已經換過一份工作了,並且說了自己現在在幹啥。
老爸抽著煙沒說什麼。老媽急性子,說話也直:「我就說外面私企工作不好吧,我們以前一份工作一干就是一輩子,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倒好,三個月半年就換一份工作。說是什麼不適合自己,誰知道是被公司開除了,還是倒閉了。」
林深的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她心虛沒說話。
老媽繼續絮叨:「你之前在這裡的工作多好啊。穩定體面,吃公家飯,就在我們身邊,你到底為什麼要辭職啊。你知道嗎,那個跟我一起跳廣場舞的李阿姨的兒子考上公務員了,特地打電話來跟我炫耀,問我你在外面幹什麼,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就算在不想待在這裡,去城市發展,也應該去考公務員這種的。那時候辭職說了多少豪言壯語,非要走,現在還不是在外面打工,也沒見你掙個幾十萬、幾百萬回來。」
林深整個人縮在沙發里,像是想把自己塞進那個沙發縫裡。
老媽還在絮叨,但是她的思緒已經飛了,老媽的聲音越來越模糊。
是老爸的聲音把她拉了回來:「實在不行,我去求求人,讓林深回來上班。」
老媽的眼睛亮了,問:「行嗎?」
「行不行的,總要試試。」
「那要不……」
林深打斷了爸媽的談話:「你們問過我的意願嗎?就打算安排我回來上班。」
老爸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你現在在外面還不如在家待著。」
林深有點生氣,但是也不想和爸媽頂嘴,說自己累了就要回房休息。爸媽在客廳大聲地討論著自己孩子的不懂事、任性,像是兩個人在聊天,又像是說給林深聽。
因為這場不愉快,林深本來計劃在家待周末兩天的,但是周日一大早就趕回鹿城。與其說是怕煩,不如說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實在沒辦法說服爸媽,有點不想面對。
走到小區門口,付大爺正在掃地,看見林深揮手打招呼,林深也揮手回應。
卻不想付大爺身後竟然是令狐和章元。
令狐以為林深是在沖自己揮手,快步走過去一把搭住林深肩膀:「小丫頭,快到令狐大哥很熱情啊。」
林深雖然平時跟令狐在微信上聊得挺歡的。實際上見面也只是在鹿家的那一次。林深推開他:「請注意保持距離。」
章元也走了過來,林深四處張望了一下:「鹿沒和你們一起啊?」
令狐說:「鹿在家裡。我們來找他的。走,一起回去。」
上了樓,林深想直接回家,令狐又死乞白賴地拉著林深,讓她一起去鹿家玩。
林深不是很有興緻,但是推辭不過。鹿開門看見林深也跟在後面,也沒有多問什麼。
令狐和章元是來看鹿的,鹿跟著導師在研究所做的項目一直近在攻克一個難題,最近有了進展,鹿就算放了暑假也沒休息,反倒更加投入,終於有了突破。
這個林深大致是知道的。不僅是鹿,全研究所的人最近都累壞了。但是林深他們這些行政工作人員畢竟不是奮戰在科研一線,相較於鹿來說還是好一點。鹿真的憔悴了不少。
林深的手機響了,是君潔打來的。林深接了以後,君潔問林深明天晚上如果可以要不要一起看電影吃飯,慶祝她的生日。
林深擔心會加班,只好說先約著,到時候再看情況。
令狐的聽力也是可以,全都聽到了。等林深掛了電話,就跟林深確認明天是她的生日嗎?林深點點頭。
「好!」令狐歡呼,「今天雙喜臨門,一是我的好兄弟研究終於有成果,二是林深妹子過大壽。我們要辦個party慶祝一下。」
鹿冷靜地糾正他:「還沒有到出成果的階段,只是有了一點突破。」
林深也說:「不了吧,你們祝福一下我就很感謝了,不給你們添麻煩。」
章元話不多,倒是一針見血:「他就是想辦party,理由什麼的並不是很重要。」
鹿和林深就都閉了嘴。他們馬上就後悔沒有及時制止他。林深他們以為令狐所說的party可能就是大家一起吃吃喝喝,玩鬧一場,而令狐的意思是他真的要舉辦一場party。
令狐一直在不停地打電話,刷手機。沒多久,外賣就絡繹不絕地上門,酒水、飲料、小吃,五花八門什麼都有,連氣球和彩帶都有,當音響租賃行的老闆拉著音箱來的時候,一向淡定的鹿都傻眼了,令狐是認真的。
林深一瞬間有了女人的直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果然,鹿的家被布置成一個小型晚會現場,沒多久他家的門都快被敲爛了。不再是送貨上門。而是一個或一群年輕人,一開門就大聲打招呼,說自己是被令狐邀請來參加party的。有的是令狐的同事,有的是令狐的朋友,有的是令狐同事的朋友,還有的令狐也說不上來是誰,就覺得面熟。
絕大多數是女生,性感的,冶艷的,俏皮的,什麼風格都有,顏值都不低。濃妝艷抹,短裙熱褲,拉著令狐噘嘴扭腰。令狐竟一一應付得過來。
令狐宣布party正式開始。於是,一群人開始了狂歡。唱歌喝酒玩遊戲,好不熱鬧,兩個小時前還安靜的屋子頓時人聲鼎沸。
大多數人都是第一次見面,他們之間共同的紐帶是令狐。可是不需要多介紹寒暄,大家立馬就成了老熟人一般,吃喝玩鬧,完全沒有顧忌和扭捏,幾個女生圍坐在沙發上聊天,一分鐘要鬨笑好幾次,林深以為她們是結伴來的。給她們拿飲料的時候,特地問坐在最外邊的黑長直:「你和你朋友想喝什麼?」
黑長直回了一句:「我喝雞尾酒,她們我不知道啊,我不認識她們。」
林深放下雞尾酒就默默地走開了。鹿和章元都跑到了陽台上,林深覺得還是站在他們身邊有安全感。鹿好幾次想衝進去在人群中揪出令狐來個過肩摔,都被章元攔下了:「算了算了。他還算有良心,就借用了你的場地,其他還是自己花錢。」說完就讓林深再去幫他抓點瓜子花生。
令狐渾然不知自己躲過了一次暴揍,沒過一會玩嗨了的他就拉著三個人進屋,要一起嗨皮。章元和鹿被大家勸著,灌著,幾瓶啤酒就下肚了。
沒多久,章元拋卻了自己程序員宅男的人設,竟也加入了狂歡中,一口氣唱了幾首歌,唱《軍中綠花》的時候,林深想起了大學的軍訓。鹿沒有被聲色犬馬蒙住眼,但是也放棄抵抗了,坐在那裡喝酒吃東西,似乎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彌補自己。
呵,男人。林深冷笑一聲,因為明天要上班,她太了解自己,平時沒啥事都是起床困難戶,這麼鬧騰之後,肯定起不來。低調地縮在一個角落裡喝飲料玩手機。
最後的高潮,蛋糕店送來了蛋糕,打開包裝,巨大的蛋糕上面用彩色奶油畫了一隻栩栩如生的鹿和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空白處寫著:祝福鹿和林深。
林深還沒來得及細想哪裡不對,就被人推到了蛋糕前,鹿也在那裡。一屋子人多半都帶著醉意,章元已經醉倒在沙發上了。
令狐已經有點大舌頭,結結巴巴地說:「今、今天是個好日子,我……的兄弟鹿……事業有成,他現在是科學家啊……人才啊,你們是不是有個那個叫啥……諾爾貝獎,他搞不好就要拿、拿那個獎了。」
令狐說著上前走了幾步抓住鹿的手,神色莊嚴:「兄弟,記得去領獎的時候,順帶提一下我……我們不比這、這些人差哪兒了,多驕傲啊,我要告訴白老爺子去。」
鹿傻笑著拍著令狐的手:「真的就是個小突破,成功八字還沒一撇……但是,你放心,要真得獎了,一定會感謝你的。反正我爸媽幾百……」
令狐激動地抱著鹿:「好兄弟。」
林深默默地用手機拍了視頻。
正樂得不行,令狐突然推開鹿,又幾步走到林深面前,高舉著林深的手:「這是……我林深妹子,好姑娘,真的是個好姑娘,雖然挺笨的,人也不勤快,長得……但是人家心善啊,特別好……她過生日,我們來祝她生日快樂!」
所有人一下子湊了上來祝福林深,因此林深沒能反手給令狐一個耳光。等她擠出去,蛋糕已經不知道被誰插上蠟燭並點燃了。在一群陌生人祝你生日快樂的歌聲中,林深和鹿一起許了願、吹了蠟燭,因為他強調蛋糕有他一份。
這將會是林深此生最難忘的一個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