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消除記憶
閃電劃過天空,一聲響雷,天空就像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豆大的雨點從裡面傾瀉而出,先是噼里啪啦亂成一團,接著就整齊劃一的傾瀉下來。
林深驚恐不安地縮在沙發上,一動也不敢動。
突然,屋裡的燈全都熄滅,整個小區也是一片黑暗,連路燈都歇息了——停電了。劃過天空的閃電,竟然短暫地照明。
明明暗暗之間,林深看到鹿、令狐、章元一人搬了一把椅子,隔著茶几坐在林深對面,一臉肅殺之氣,氣氛沉重。誰都沒有說話。
林深剛開始挺害怕的,但是沒過一會就又開始胡思亂想:一人搬了一把椅子?一人?用人這個兩次合適嗎?一隻?一妖?
越扯越遠,她都快忘了自己現在什麼處境了。
良久,章元的聲音拉回了她亂飛的思緒:「怎麼辦?」
令狐歪著頭,滿不在乎地說:「做掉就好了。」
啪——一個炸雷好像就落在窗外。
林深「哇——」的一聲就哭了,真的是「哇」的一聲,像個小孩一樣。
做掉?這是黑話嗎?
今天不是自己的生日嗎?自己竟然享年22了。
英年早逝這個詞說的不就是自己嗎?
被他們這群妖怪做掉之後,估計警察也找不到兇手吧?連報仇都找不到人。但是找到了又有什麼用呢,誰打得過妖怪呢。
不,都不用查,可能連什麼痕迹都沒有,屍骨無存的那種,直接定為失蹤了。
林深剛開始就知道鹿的不尋常,但是打死也沒想到令狐和章元也是異類,她以為他們不過是和張志超一樣,因為各種因緣認識了鹿,把他當成平常人類,然後成了朋友的。
當時心裡還略微同情了一下下令狐和章元,結果人家就是從妖界一起來混社會的。自己怎麼能那麼笨呢。
林深越想越傷心,哭聲也越來越大。
鹿站起來,打了一下令狐的腦袋,說:「你幹嘛嚇唬她,弄哭了煩不煩,要是吵醒了其他人,來找我們怎麼辦。」
聽到這句話,林深好像發現了一線生機:有轉機?
「就算我們不是人,進入人類世界,也不該輕易破壞他們的法則,她不過是知道了我們的秘密,也不是什麼罪大惡極之人,我們什麼時候濫殺無辜過?而且你知道一個人突然消失,在這個社會得引起多少麻煩嗎?」
林深已經止住了哭聲,狂點頭,有一種與鹿握手的衝動,感謝他、表揚他:「你真的是遵紀守法的好公……妖?」
當時覺得鹿還是蠻善良的,所以才想著要接近他一探真相,看來自己的眼光沒錯。
鹿停頓了一下,無比冷靜地說:
「消除她這一段的記憶就好了。」
林深又傻了眼,鬧了半天,自己還是不能全身而退。
林深本來嚇得一句話不敢說,心情起起伏伏之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有點想罵人,帶著哭腔聲討鹿他們:「你們怎麼這樣啊?今天我本來就沒打算來你們家,是令狐非要拉著我進來的。來了聊聊天不也挺好的,是令狐辦party灌你們喝酒。我本來自己玩開心了就可以回家的,好心留下來幫你們收拾屋子才看到你們變回原形的。關我什麼事啊?」
鹿和章元同時轉過頭瞪著令狐,眼睛里都在冒火——就是你惹的事!
他們的眼睛在黑夜裡也能看見,如同白晝。
令狐把臉轉過去,假裝沒看到。
鹿安撫林深:「林深,你別哭了,這個就是消除一下你看到我們變形的記憶,其他的沒什麼影響。你就相當於睡一覺而已,明早起來一切如舊。」
鹿看到林深臉上的冷笑和不屑。
「你說得倒輕巧。又不是把你的記憶消除,萬一你們手一抖,消除多了呢,讓我直接失憶了呢?萬一有什麼後遺症現在沒事,過幾十年爆發呢?」
章元撓撓腦袋,有點不確定了:「這個……不會吧,以前不也操作過,好像沒出啥事啊。」
「以前?以前是什麼時候?」
令狐想了想:「什麼時候?我想想啊,乾隆十幾年來著?」
林深更加著急了:「那都幾百年前的事情了,你們現在手都生了吧,真的一個小失誤,我就完蛋了。人的大腦里,保存記憶的是一個個神經元,我就當你們打算動用法術篡改我神經元中的記憶吧,人腦那麼複雜,一點點小偏差,我搞不好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鹿,你是學生物的,你說是不是。」
其實上面的理論純粹是林深亂編的,她就是一個文科生,這個關於神經元、記憶之類的字眼是上次和君潔、志超一起出去玩,志超說了幾句,她現在為了能生存,為了不被施法變失憶,連僅有的生物知識都搬出來了,真的各種招數都要嘗試一下。
鹿雖然知道她說得亂七八糟,但是懶得糾正她,而是反問令狐和章元:「乾隆年間我們有消除別人的記憶嗎?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章元和令狐的表情有點不太對,令狐趕快打岔:「現在別說這個了,想想林深的事情該怎麼處理吧。林深說得對,她其實挺無辜的,一開始都沒想摻和進來,被我們硬拉過來的,挺無辜的,平時她人也不錯,我們這樣對她是不是有點過分?」
鹿和章元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什麼叫「我們」硬拉她過來,都是你添的亂。
三個人又陷入一陣沉默。
不知什麼時候,外面電閃雷鳴已經偃旗息鼓,雨也越來越小了,剛開始砸得玻璃窗啪啪響的大雨點,現在外面已經沒有什麼聲音了。夏天的雷雨就是這樣,來得快去得也快。
屋裡的燈閃了幾閃,像是又來了一道閃電一般,最終平穩地亮了起來。
應該是電路搶修成功了吧。
有了光,大家好像就少了一層保護和隔膜,能看清彼此,一些在黑暗中壓制住的不安和心事,一下子暴露出來。
燈池的燈光足夠林深看清鹿的臉了。
鹿那雙清澈的眼睛,目光深邃,表情凝重。林深也默默地看著他,什麼也沒說,她已經慢慢平靜下來。
鹿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由於太突然,旁邊的章元和令狐都有點吃驚,他低頭沉思了一會,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抬起頭,目光堅毅地看著林深。緩緩抬起右手,手掌微張,好像無形中托著什麼東西。
林深的視線一直隨著那隻手往上抬升。她發現本來空無一物的手掌上,慢慢有一點不一樣,那一塊的空氣像是在急速地流動,速度快到她能看到氣流形成的波浪,越來越快,最後變成一個小、漩渦。漩渦的中央發出光芒,剛開始是似有似無的藍色,後來就越來越明顯,幽藍的光芒像是一團火,在鹿的手掌上灼灼燃燒著。
要來了。林深心想,她好不甘心,雖然她知道鹿不會傷害她,但是真的要忘掉今晚的事情嗎,不,應該是昨晚的事情嗎?忘掉鹿的秘密,平淡地相處下去嗎?
鹿的秘密?林深的大腦在飛速運轉。
她一直不算個聰明的女孩,也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到底在哪裡,但是在這最後關頭,她突然想賭一把,想最後一次去試著說服鹿。
她雙手攥住了拳,發了狠,蹭一下站起來,沒有一點猶豫地向鹿走過去。鹿始料未及,他以為林深會退縮會閃躲,不料她徑直走了過來,好像準備迎接這一擊。
鹿反倒有點退縮了。
林深看著鹿,目光灼灼,說:
「你曾經不是說過要保護我的嗎?為什麼現在傷害我的人是你?」
林深的話一出口,本來在旁邊托著下巴看著一切的令狐和章元,不約而同地發出奇怪的聲音:「喲~~~」
鹿的手抖了一下。
林深繼續靠近鹿,說話像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君子一諾,重於千金。」
「喲~~~~~~~」令狐和章元配合得簡直天衣無縫。
鹿終於支撐不住了,手裡的光芒黯淡下來,放下手,垂頭喪氣。
又猛地抬起頭,對令狐和章元說:「我確實對她說過那些話,但是那是因為……」
「嘖嘖嘖……」令狐壓根不想聽鹿的解釋,「男人嘛,頭腦發熱的時候說幾句甜言蜜語可以理解。關鍵你是認真的,要不然你怎麼停下來了,心裡還是在意的。」
「你……」鹿像是被什麼噎住了,說了個話頭,就再也說不出半個字。
林深成功阻止了鹿,她要趁熱打鐵:
「鹿……其實你也不是人類對吧?你是一隻鹿是不是。」
林深覺得好拗口,但是她也找不到更好的表達。
鹿一點也不驚訝,今晚林深什麼都看到了,那麼她猜出自己的身份也不奇怪。
不過林深接下來的話就讓他不淡定了。
「我看到過你變成原形的樣子,也看到過你在奇異的光芒中跳入一個光圈消失。」
不止是鹿,連令狐和章元都愣住了。
接下來,林深就講了她偶然間看到的事情。
最後她說:「我早就知道鹿然並不是人類,但是我從來不覺得你有什麼惡意,雖然帶著好奇來接近你,也僅僅只是好奇,我也沒什麼而已。我……沒有宣揚你的秘密。」
林深有點心虛,因為她其實和君潔說了,只不過君潔不信,而且她已經忘了這件事,也算沒有宣揚吧?
「你剛才說要消除我的記憶,可是我之前的記憶你打算怎麼辦?你如果為了保守秘密,這段記憶也應該消除吧。那你是不是把我這麼長時間以來的記憶全部消除,這樣的話你不如直接把我整失憶算了。」
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說什麼好。
令狐長嘆一口氣,說:「還說我惹事,鹿,你早就暴露。剛才就說了,把她做掉就可以了。」
啊,這不是我要的效果啊!林深心裡吶喊。
章元沒說話,鹿不假思索:「不行!」
林深想上去擁抱他。
令狐那慣有的壞笑又出現了。
林深覺得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棄自救,弱弱地說:「說到底,你們不就是要保守秘密嘛,要不……我們簽訂契約吧。」
「契約?」三個人同時反問林深。
「嗯,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