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等田鐵石去劉大叔家幫忙了,李青暖才算老老實實地坐在了被窩裡,聽著嫂子絮叨著讓她小心著點身子,她忙不迭地點頭,看起來乖巧得很。可看著何氏仔細地做著準備裹嬰孩的小襁褓,她手上又痒痒了,總想著也給娃縫一個。
見妹子眼巴巴地盯著自己手裡剛塞了新棉花的襁褓,何氏噗嗤一聲笑出來,然後戳了戳李青暖的小腦袋。之前妹子給小孩做了不少小衣服跟尿布,甚至連小鞋子都縫了兩雙,可這裹嬰兒的襁褓可是有講究的,必須得大輩親戚給上手做。按理說,李家該讓老宅那邊的王氏動手,可現下的光景,何氏覺得還是得她這個當嫂子的擔起來。
「你可注意著點吧,眼看就快八個月了,可不能再費眼勞心了。」何氏這會兒可是又當嫂子又當娘地囑託李青暖,生怕她這頭胎出點什麽差池。
田鐵石回來的時候還帶了不少鄉親給的鹹菜跟兩條豬胰子皂。對於豬胰子皂的做法,他還真是不會,今兒接了外人的東西,也不過是因為擔心冬日裡李青暖手上沾了水會裂口子。
進了院子,他也不說先放下東西,直接躥到窗戶根底下往裡面叫了幾聲媳婦,得了李青暖嗔怪的眼神兒,這才嘿嘿傻笑著去了灶房。
李青暖聽見了響動,也從炕上爬了起來,加了件大襖就下了地。臘月的天兒已經很冷了,加上她的身子受不得寒,所以田鐵石早早地就托何氏把他的厚衣裳改了改,又把今年打下來的新棉花一股腦地給她做成了大襖。
呵了一口熱氣,她把手縮進了袖子里,進了灶房,見田鐵石麻溜地泡了黃豆,又把盆子里泡的衣裳洗了,她不由翹起嘴角。
田鐵石揚了揚沾著草木灰的手,讓李青暖坐下,然後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年節要做的事兒,無非就是要置辦些什麽年貨,還有年後怎麽著掙錢之類的。
洗好衣裳,田鐵石又往灶膛邊兒的火盆里放了些木炭熏著屋子。等拾掇好了,他又自發地舀了半桶水,拿了小凳子蹲坐在灶房門口邊兒上洗起了昨兒個放在院子用籃子壓著的豬腸子。
李青暖翻了幾下桌上用紙包著的胰子,對這東西她不陌生,小時候在山裡每到冬天幾乎家家都會用豬胰子做皂塊,祛皸裂跟洗油漬很見效。這麽想著,她就起身先用熱水沖洗了一下胰子條,然後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搓擠壓著。
等田鐵石那邊的肥腸洗乾凈了,李青暖也把揉好的胰子皂分成了小塊兒。揉揉腰,她也不搶著幹活兒,直接指揮著自家男人把胰子晾在窗沿上。
看著田鐵石剁碎了辣椒去爆炒肥腸,李青暖的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聞著辣椒的香味兒,目光瞟過灶房旮旯角里的那盆子泡黃豆,也不知怎的她突然就想吃香辣豆豉跟麻辣鴨脖了。
要說在穿越前李青暖最愛的零食,莫過於這香辣鴨舌、鴨腸跟麻辣鴨脖了,尤其是到了冬天,香辣豆豉拌飯開胃,麻辣鴨脖當看電視的零食,那簡直美得不行不行的。
李青暖看著自家男人把灶膛里的火扒拉出來弄到院子里澆滅,又探身把飯菜盛進碗里,這才起身弄了點熱水洗了洗手。
因為今兒在灶房裡弄了個火盆,所以這會兒兩人都沒打算去屋裡吃飯。說起來也是李青暖要求的,畢竟她從懷孕就嗜辣,每次炒好菜弄好辣椒去屋裡炕上吃,總會讓屋裡沾染許多味道,尤其是被褥。可能是懷孕的人嗅覺、觸覺都會靈敏吧,反正李青暖晚上睡覺蓋被子的時候經常能聞到飯菜味兒,有時候還挺熏人的。這不,田鐵石就趕緊著弄了個火盆。
田鐵石一向都是有好東西先緊著李青暖用,所以看他媳婦貪吃了兩口肥腸,他趕忙把盛菜的小盆兒往李青暖那邊推了推,自己個反倒一直挾鹹菜吃。他這人心思很簡單,只要媳婦歡喜了,他是啥苦啥難都不怕,更何況,看著媳婦的肚子,他打心眼兒里覺得媳婦比他更累。
吃過飯,李青暖一邊陪著田鐵石擦洗灶台,一邊問他會不會做豆豉。
本來媳婦好不容易開口說想吃一個物件是好事兒,可關鍵是豆豉這東西他聽都沒聽過,不過看媳婦比劃的模樣,她應該會做。
看著家裡有辣椒跟生薑,再說李青暖也不挑啥油豆豉跟水豆豉的,所以當下就回憶起了當初老家人做豆豉的方法。因為要用到密封乾燥的瓮或者罈子,所以李青暖就讓田鐵石把那瓮豬油倒進了洗菜的大盆兒里,又讓他用礆把小瓮刷洗乾凈,扣到一邊兒瀝乾。
「趕明兒起來,你就先弄一點兒黃豆煮上,少放點水……」其實李青暖自己都是個半吊子師父,說了半天都總覺得缺了什麽步驟。到最後,她還是耷拉了腦袋,決定第二天親自看著田鐵石做。
等兩人忙完了,天也晚了。一進屋,被熱氣一熏,再加上軟蓬蓬的被子,李青暖直接就犯了懶。簡單地漱了口,抹了一把臉,李青暖就爬上了炕。
田鐵石可不敢歇著,見他媳婦開始打瞌睡了,他趕緊倒了一盆兒熱水,給媳婦脫了鞋襪給她洗腳,等給媳婦拾掇完了,他才跑去灶房擦了擦身子。
因為今兒幫著劉大叔那幹了不少活兒,田鐵石也是有些疲累了,所以他上炕摟住李青暖,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睡著的時候,還下意識地側身護著李青暖的肚子。
村裡人都講究二十五磨豆腐,而潮河溝只有兩個石磨,所以田鐵石在天不明的時候就起來撈了一半泡帳的豆子去排隊了。至於為啥不趁著天蒙蒙亮,沒人的時候磨,當然是因為冬天裡磨豆子容易凍,磨盤之間有了豆汁兒就會結冰,那上下磨盤肯定會打滑,之後就是做磨不出豆汁的無用功了。
天大亮的時候,離石磨最近的陳嬸子提了一桶熱開水來,一見田鐵石搓著手、跺著腳地蹲在邊兒上,她趕忙舀了一瓢熱水遞過去。
田鐵石笑呵呵答地了謝,狠著灌了幾口熱水,讓身子沒那麽僵硬,然後拿起推碾子跟磨石用的木杖開始磨豆子了。看是沒技術的體力活兒,可這眼勁兒不夠的還真不行,這不他一邊推,還時不時地從磨邊兒的縫隙往裡加熱水,這樣豆汁兒也就不會凍在磨盤裡了。
沒一會兒,豆子就磨完了,出豆汁兒的凹槽底下接著的盆子里多了大半盆發著熱氣兒的豆汁兒,等到別家來排隊的時候,田鐵石正好蓋上開始結冰凌的湯汁。
回了家,見媳婦已經起來了,田鐵石也不說歇口氣兒,趕緊把灶上熱著的飯菜端出來。
兩人匆匆吃了口飯,就開始準備做豆腐的東西了。李青暖先藉著大鍋里的熱水把之前買的一塊紗布洗乾凈,然後幫著田鐵石把過濾豆漿的撐子支到灶台上。
接下來是個細緻活兒,過濾豆渣的時候,用紗布隔開的撐子要轉圈兒晃動,但不能讓帶著渣的湯汁流到鍋里。等過濾完後,田鐵石就半蹲在灶台上,要用之前準備好的柴火板子使勁兒地擠壓留在紗布里的豆渣。看著豆渣都發乾了,這手上的勁兒才松下來。田鐵石燒起了灶火,過幾刻的工夫就要歪著脖子跟正在融滷水的媳婦說兩句閑話。
這是兩人分出來過的第一個年,雖然手頭不寬鬆,可李青暖怎麽都覺得心裡鬆快樂呵。她不是貪心的人,也做不來張氏跟小張氏那樣潑辣厚臉皮的事兒,可她的心裡也打算著以後的日子呢。現在分出來了,吃苦受累她不怕,來年開了春、化了凍,日子總會好過的,這也算是個盼頭了。
鍋里的豆漿滾熟了,田鐵石先舀了一大碗,又放了點白糖,這才獻寶一樣地湊到李青暖的跟前,那模樣真像是搖著尾巴的巨型忠犬。
其實李青暖清楚這漢子有時候跟小孩似的,只要自己對他討好的行為有個誇獎,他就能自己樂半晌。就著田鐵石的手,李青暖喝了一大口豆漿,入口都是新豆子的清香,並沒有多少豆腥味,因為加了糖的緣故,還有些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