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青暖還沒玩夠,就覺得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盯著自己。她一抬頭就看到一個手裡肩上扛著傢伙的漢子局促地站在那裡,見自己看過去,那人居然手足無措地低下頭。李青暖記得這就是田鐵石,不過再多的印象就沒有了。想到村裡有些長舌婦的碎言碎語,她還是麻溜兒地把衣服丟進木盆里打算離開。
見李青暖瞪了自己一眼就要走,田鐵石一愣,不過他反應也算是快,趕忙邁了幾步蹚進河裡,然後把手上掛著的一隻山雞遞過去,老大不自在地說:「那個,這個補身子。」
李青暖正想著避開田鐵石,可還沒等她跑起來,手就生生被拽住,對方還硬是塞過來一隻山雞。
滾燙的大手一碰到帶著水漬泛涼的小手,田鐵石直接就紅了臉,傻乎乎地撓了撓後腦杓,想了想又把另一隻山雞遞了過去,期期艾艾地囑咐道:「這個跟姜一起熬,對女人家的身子好。」他見他娘就那麽熬過,還有去做工時,見鎮上的一些有錢人家的廚上也給家裡的夫人、小姐那麽燉。
田鐵石被李青暖看得有些發窘,雖然不好意思,可他還是固執地伸著手,想把兩隻山雞都給了眼前的女孩。
面黃肌瘦的李青暖就這麽著跟滿面忠厚相的田鐵石大眼瞪小眼地對視起來。也不知咋的,李青暖看著那雙黝黑的眸子,臉頰直接就燒紅了,那小眼神兒也越發地濕潤,「這個你拿回去,不然回去也要給我後娘搶了去。」
田鐵石想了想,站在原地也不知該怎麽辦。可要只要想到這女孩這麽乾癟乾癟地瘦下去,他心裡總覺得難受得慌、悶得生疼。為難地看看李青暖,又瞅瞅手裡的山雞,最後他終於拍板,「要不我把東西給了劉嬸子,借了她家的灶台給你熬好,你每天抽空去串門順便吃一些。」
這麽想著,田鐵石才琢磨著,自己背的布袋裡還有幾味滋養的葯,之前他見藥鋪的掌柜給鎮上林財主的女兒配過,說是女子喝了全是好處。一會兒就一起交給劉嬸子,讓她燉雞的時候一起燉上。
李青暖雖然是現代人,可這還是第一次被一個漢子直勾勾,不加遮掩地盯著表白,雖然他也沒說什麽浪漫的話,可就讓李青暖聽出了裡面的鄭重和情誼。
「那……」
沒等李青暖再開口,田鐵石就直接打斷了她的話,他可是怕這女娃開口就說不呢,再說了,自己的形象他自己清楚,雖然膀大腰圓、虎背熊腰是村裡老人誇家裡壯丁的話,可鎮上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姐和姑娘都不喜歡這樣的。再說,他也的確野蠻,豆大的字兒不識一個,全身上下除了有力氣,沒有一點優點。
「那就這樣吧,我先去一趟劉大叔家。」田鐵石乾巴巴地說了一句,然後跑一樣地扛著物件就走了,生怕李青暖喊住他,讓他別忙活了。
田鐵石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開了竅兒,反正就是剛剛看到瘦骨嶙峋的女孩穿著破衣服,還哼著小曲兒自得其樂的模樣時,他心裡怦怦直跳,就連說個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
這會兒他穿著濕了的鞋子跟褲子,也不覺得沾著泥土捲起的泥巴有多難受,他一心想著趕緊跑到劉大叔家裡,讓劉嬸子好好熬一鍋肉湯給李青暖喝。
路上偶爾遇見鄉親跟他打招呼,田鐵石也只是嘿嘿一笑,然後繼續瘋跑,那模樣就跟癔症了似的。
到了劉大叔家,劉嬸子正在院子里摘青瓜,見田鐵石一臉是汗地跑進來,著實嚇了一跳。
田鐵石也不客氣,拿起一邊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就咕咚咕咚地灌進肚裡,這喝了一瓢多才算緩過了勁兒。
「嬸子,我把兩隻野雞和點野山參放這,一隻您給大叔吃,另一隻您加上山參和小靈芝給李家妹子熬一鍋湯,等她啥時候來串門就讓她喝了。」田鐵石也不落意讓劉嬸子白白幫忙,所以就分出了一隻山雞。說起來,劉大叔和劉嬸子對他是真好,小時候見他沒飯吃,常常給他留一份,雖然就是沒有油水的清湯稀粥,至少也沒讓他餓死。
劉嬸子一邊遞了一個擦乾凈的青瓜過去,一邊樂呵呵地應著。這小子也長大了,知道疼人了,要是自家兒子那年在兵役里沒有死,這會兒也該琢磨著給他說媳婦了。
說起來,劉嬸子老兩口也是個命苦的,就一個獨子,還被徵去服兵役,三年的兵役還沒滿就死在了戰場上。後來劉大叔的身子直接垮了,要不是田鐵石念著舊情,時不時來幫襯著,只怕他們都熬不過來。
尤其是這村裡人情冷暖的,她跟老頭子都幹不了活了,在一些後生眼裡就成了害,沒人願意往近了走,就算是同族同姓的也少不了說幾句風涼話,畢竟絕戶這種事在老百姓眼裡是做了遭天譴的壞事才會出現的。
「鐵石啊,你這是鐵了心地要娶李家姑娘了?」劉嬸子倒不是不放心,但這李家的王氏跟田家的張氏可都不是那種講理的人,如果田鐵石真的非李家姑娘不娶,只怕王氏得漫天要錢呢。
田鐵石紅著臉點點頭,不好意思地看了劉嬸子一眼,「這事兒還得求嬸子幫幫忙,我娘肯定是不管的,所以這作媒還得嬸子去一趟。」
雖然田鐵石心眼實,可怎麽說也是經歷過他二弟成親場景的,這上門提親、下聘禮、簽婚書可是一樣不能差的,他可是想讓李青暖跟著自己踏踏實實地過日子,而不是被人笑話的。
村裡沒有外面那麽正式,提親的可以是本村的長輩或者是交好的鄰里,其實不過是做個傳話筒,順便見證而已。但田鐵石可不想讓他娘給找,他娘那脾氣他是了解的,要真靠著他娘辦事兒,那可定得給李青暖吃落掛、甩臉子。
「那聘禮你打算怎麽出?」劉嬸子可是知道,田老漢跟張氏傳出話,說田鐵石娶親他們不攔著,但別想跟家裡拿一文錢。
提起聘禮,田鐵石也有些為難了,之前采參的銀子全被他娘和他爹要去了,這會兒他手裡也不過三四兩銀子,就算加上暗地裡藏的那點,也不過十來兩,別說花轎、嗩吶了,只怕是擺酒席都不夠。
「我今晚再進山一趟,看看能不能摸到點好東西。」田鐵石根本沒想過回家跟田老漢他們商量,反正再商量也討不到錢,平白耽誤時間,「這會兒天熱,林子里的好物件兒也多了。」
說是好物件兒多,但那深山裡的東西哪是那麽容易挖的,尤其是那些有靈性的山參、藥材邊里不是有毒蛇就是有虎穴。劉嬸子雖然沒見過,但也聽老一輩兒的說過,野生的東西都有靈性,越是值錢的,守護的野獸越是兇狠。
「鐵石啊,你也得考慮著干點別的,以後娶了媳婦、有了孩子,可不能再去深山裡采物件兒了,這萬一有個麻煩,你讓剩下那口子可怎麽過?」這靠命掙錢的活,能幹一時,但不能幹一世啊。庄稼人家,男人就是家裡的天、是頂樑柱,一旦家裡的男人出了問題,那這家的天也就塌了。
「嬸子,我知道了,等攢夠了娶親的錢,我就回鎮上打長工,怎麽著一身力氣也能掙錢呢。」田鐵石知道劉嬸子是為他好,所以用沾了涼水的上衣抹了一把臉,「那等大叔回來,您跟他知會一聲兒,就說後天我就不去鎮上了,要缺什麽,等下次我一塊給你們捎回來。」
出了劉嬸子家的門,田鐵石心裡就開始琢磨自己這次得準備多少錢。當初他二弟成親,聘金好像是六兩六,加上送去的禮物和幾尺花布一共用了七兩,接著是裝飾牛車用的大紅花和酒席,又用了三兩多銀子,這加起來得十兩銀子。
他不想媳婦跟著他受委屈,所以想再把房間歸置一下,至少炕頭兩邊的柜子得有,還有話本里唱戲說的紅蠟燭、花轎、吹鼓手,他都想給準備齊了。
這麽算下來,他去提親前至少得準備十五兩銀子。還有小姑娘那邊,她後娘肯定不願意給她置辦物件,少不得自己往裡填補三五兩銀子,讓小姑娘去集上買點順心的東西。再有就是成親後給他媳婦養身子的花銷,也得準備二兩銀子。
雖然壓力大,但田鐵石一想到馬上就能把媳婦娶回家,他心裡都高興得不知道怎麽是好。就這麽著,這高大的漢子,心裡一邊惦記著那個眼底清亮,哼著曲兒的李青暖,一邊連家都沒回就直接鑽進了山裡。
等劉大叔回來聽了他老婆子的話,也樂了。至於田鐵石留下的另一隻山雞,他也厚道地交代給劉嬸子留著給李青暖那姑娘。
這頭李青暖回到家,正碰上王氏倚著灶房門罵罵咧咧地說灶上丟了摻著白麵粉的窩頭,不知道被哪個小蹄子偷吃了,這意思完全就是在指責李青暖貪嘴。其實誰心裡不清楚,王氏這是在找茬,找的還是那天給李青暖請大夫送出了兩個乾糧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