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愛之深

「都說早產兒不好養活，我不要為了自己的尊容斷送我兒的性命！」

「姐姐，太醫們也是好意，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兩全其美！」

婉蓉原本淚意連連，聽了婉瑩這話，忽然從淚意闌珊中擠出一個冰冷的笑，「妹妹，姐姐在你眼裡就是一個愛慕虛榮的人嘛？」

「妹妹不是這個意思，只要姐姐還活著，孩子會有的，所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婉蓉不為所動，反過來安慰婉瑩道：「名份，位份，尊貴，恩寵，什麼都是過眼雲煙。只有一個實實在在的孩子，才是我活在這個後宮里的意念。」

婉瑩也無法說服自己的姐姐，她的遭遇，實際上佐證了婉蓉的說法。

見婉瑩不吭聲，婉蓉拉著婉瑩的手，說道：「姐姐說句不怕你吃心的話，你也曾為皇貴妃，可是如今呢？若是沒有治兒和成兒陪伴在側，你還能好好地活在這個後宮？」

婉瑩更加無力反駁，曾幾何時，婉瑩坐在冰冷的月色下，幽幽地在心裡安慰自己：若不是兩個孩子牽絆著自己，一抹脖子上吊或許還真的是解脫。

「姐姐，妹妹無法反駁你，自從被皇上廢為庶人，婉瑩不止一次想要追隨爹娘而去，可是看到自己兩個孩子，尤其是可憐的成兒，妹妹實在是不舍。」

婉蓉艱難地起身，緊緊摟著婉瑩安慰道：「不是姐姐要揭你的傷疤，馥寧剛走那段時日，姐姐真的是生不如死，若不是心中有執念，姐姐早就一頭撞死了，後來竟然有了腹中這個孩子，姐姐知道，是馥寧心疼自己娘親可憐，所以找了一個小弟弟來陪我。」

婉蓉說到『執念』二字的時候，眼中滿是冰冷的恨意，這讓婉瑩不寒而慄。

害死馥寧的兇手是婉芸，或許婉蓉已經知道了真相。

婉瑩鬆開婉蓉的懷抱，將她安置在靠枕上，落淚而言：「姐姐，我們姐妹能走到今天，實屬不易。妹妹真心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好好振作起來。」

婉蓉聽了婉瑩的話，臉上的涼意稍稍有些緩解，「妹妹，你不要再勸姐姐了，姐姐注意一定，肯定不會同意早產。」

婉瑩知道勸不動，含淚點了點頭，說道：「妹妹不再勸姐姐，妹妹會在菩薩面前日日祈禱，希望姐姐心愿得償。」

姐妹倆又哭作一團，忽停外面有人通秉道：「恭迎皇上——」

婉瑩忽然定住了。沒想到相互鬥氣的兩個人會在這裡碰面，皇上從外面進來，婉瑩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婉蓉輕輕說道：「妹妹，皇上雖然貶斥了你，心裡還是愛重你，皇上心裡有些芥蒂，妹妹好好開導勸慰皇上，你們還能和好如初。」

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婉瑩彈簧一樣從床邊跳起來，巡視了寢殿四周，實在是沒有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

殿外的動靜已經傳進正殿，婉瑩慌亂得無以復加，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

婉蓉起身，一把將婉瑩拉到自己身邊，悄聲說道：「坐在姐姐身邊。」

這一瞬間，婉瑩覺得好像找到了依靠和寄託。她貼在婉蓉身邊，恨不得將自己的臉，埋進衣領中。

若是冬天，還有毛茸茸的風領可以遮臉。如今是盛夏，婉瑩身著著一身交領長裙，實在是無處安放自己尷尬的情緒。

皇上已經開始朝著寢殿走來，婉瑩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狂亂的心跳聲。

如果眼前有一條地縫，婉瑩會毫不猶豫鑽進去。

只可惜，眼前的情形，逼著婉瑩和皇上四目相對。

婉瑩還沒有想好怎麼面對皇上，皇上已經掀開紗簾進來。

聽著越來愈近的腳步聲，婉瑩死死埋著自己的額頭。

妃子見到皇上是要行禮問安。婉瑩被尷尬擾亂了心智，忘卻了彼此的身份，也失了見面時的禮數。

婉蓉見婉瑩失神發愣，趕緊搶先一步請安道：「臣妾和問仙宮師氏給皇上請安。」

皇上看也不看婉蓉，直勾勾地盯著婉瑩。

婉瑩低著頭，也感受到一股滾燙的目光，炙烤著自己的全身。

皇上等待著婉瑩親自開口和自己說話，他渴望兩人冷靜之後，婉瑩能給自己一個台階。

天不隨人願，皇上僵在原地，婉瑩始終低著頭不說話。

皇上太了解婉瑩了，原本希冀炙熱的目光逐漸熄滅，半熄半滅之間，趁著最後的餘溫將目光投向婉蓉。

「淑妃，朕聽說你身上不好，特意過來看看你，怎麼樣？肚子里的孩子不要緊吧？」

婉蓉對皇上的心裡變化心知肚明，躺在床上，手裡攥著婉瑩的五指，嘴上說道：「陛下，是臣妾不爭氣，讓皇上擔憂了。」

皇上聽著婉蓉的話，眼睛盯著婉瑩的臉，也不知聽沒聽清楚。只說道：「只要你生下朕的孩子，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朕一定視為掌上明珠。」

婉瑩夾在婉蓉和皇上之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恨不得一把火將自己焚燒，變成火星，灰飛煙滅。

「陛下，方才太醫說這次臣妾懷的是為皇子。」

皇上聽到『皇子』兒子，才將目光從婉瑩身上再次挪移到婉蓉身上。激動地說道：「果真是皇子？太好了！如此，朕就有四個兒子了！朕這幾日就讓掖庭署擬定皇子的名子。定要選幾個吉祥如意，長長久久的好字眼兒！」

婉瑩此時此刻，絕對是一個不相干的局外人。她輕輕地推開婉蓉的手，起身低頭作揖道：「皇上娘娘敘話，師氏不便攪擾，暫且告退了。」

婉瑩到這一刻還是沒看皇上一眼。皇上等得肝腸寸斷，冷著臉說道：「你見了朕就沒什麼可說的嘛？」

皇上終於從希冀變成惱怒。

婉瑩心中的尷尬終於迎刃而解。抬起自己高傲的脖頸，不卑不吭地對皇上說道：「庶人師氏不妨礙皇上和淑妃娘娘。暫先告退了！」

皇上看著婉瑩那張臉，一顆心活生生被隔成兩半。

一半恨不得跪在她面前，讓她可憐自己痴情深重。

另一半卻恨得牙痒痒，幾乎想衝過去將她一口吞進肚子里。

愛恨就在一瞬間，皇上心中的兩股勢力，此消彼長，不分勝負。

終究還是恨佔據了上風。皇上愛之深，恨必切。盯著婉瑩呵斥道：「誰讓你從問仙宮跑出來？既然讓你閉門思過，你不好好反省，跑到這裡作什麼？既然你不好好獃在問仙宮，就不必回去了，你自稱庶人，那就直接去永巷吧！」

婉瑩愣在原地，沒想到皇上真的會對自己恩斷義絕。

望著絕情絕義的皇上，婉瑩沒有絲毫的求饒，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不卑不吭地磕頭說道：「多謝陛下教誨，臣妾會好好獃在永巷，三省吾身。」

說完從地上彈起來，轉身離去。

皇上只是一時恨的牙癢，若是婉瑩委屈或者哭泣。他肯定會回心轉意，可是婉瑩沒有。

在婉瑩的字典里，愛情應該是相互欣賞，相互給予，來不得半點施捨和憐憫，更容不下一絲可憐和恩賜。

愛就是愛，平等，自由，主動；若是強迫或者壓制，最終還是淪落到取悅的泥潭。

婉瑩不願意取悅皇上，是因為她在心裡真真正正的愛重皇上。

皇上誤會婉瑩不肯取悅自己，是懷疑她在心裡惦記賀佑安。

兩個人懷揣著各自的心思，用愛桎梏著彼此。誰也不肯鬆手。

婉蓉看著眼前的兩人，清晰地感受到皇上心中越燃越烈的怒火。靈機一動，只能用自己腹中的胎兒，拉著皇上的注意力迴轉過來，只有這樣婉瑩才能逃過一劫。

「陛下，臣妾好疼！」

婉蓉用盡渾身力氣，大聲喊出這句話。

婉瑩已經踏出正殿，淚眼婆娑地站在原地。

皇上沒了婉瑩，怒火中燒，看著躺在卧榻上痛苦萬分的婉蓉，不由得上前幾步，急切地問道：「是孩子要降生了嗎？」

皇上終究還是最最關心皇嗣。婉蓉也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和作用，緊緊地攥著皇上的手，痛苦地喊道：「皇上，臣妾要疼死了。」

婉蓉還是有智慧的，她要讓皇上看到自己為他延續香火時所承受的苦難，皇上看得越多，將來也會倍加珍惜自己和孩子。

除此之外，只有這樣才能轉移皇上對婉瑩的憤怒，皇上兩次貶斥婉瑩都是在怒火中燒的時候做出的決定。皇上冷靜下來的時候，未嘗沒有後悔過。

婉瑩和皇上之間，已經無路可退，再退就是魚死網破，你死我活了。

「淑妃，你護好肚子里的孩子，朕馬上給你傳太醫！」

皇上自始至終就算裝，也沒有關心過婉蓉的疼痛和死活。

婉蓉流著淚，緊緊地抓著皇上的手，臉疼得近乎扭曲，淚水連連地哭訴道：「陛下，臣妾要疼死了，快救救臣妾！」

皇上著急了，沖著殿外大喊：「太醫，快傳太醫！」

太醫原本就在外面守著，聽到皇上呼喚，都急急地進來。

幾位大人在殿外聽著皇上和婉瑩對話，心中不免為婉蓉提心弔膽。婉蓉已經連續兩天出血，受了這樣的刺激，肯定要胎氣發作。

婉瑩愣在原地，她幾乎後悔得要發瘋。

她意識到自己剛才對皇上的態度，不僅傷了皇上的心，也連帶著帶動了自己親姐姐的胎氣。

「皇上，淑妃娘娘估計要臨盆了，趕緊請產婆過來吧！」

「快！快去！」

皇上下達自己的命令，婉蓉卻瘋狂地搖頭說道：「不，臣妾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