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消失在沒有盡頭的遠方
沒有回應,沒有微笑,秦奕羽靜靜地坐在那裡,表情十分的冷淡。
在趙遠遠的印象中,秦奕羽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冷漠地對待過自已。她一時間有些茫然,遲疑地問:「你,不歡迎我來嗎?」
秦奕羽道:「你休息一下,明天就回去吧。」他是用湖城方言講的,趙遠遠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了些什麼。
已經有整整一學期沒有見到秦奕羽了,沒有想到他卻在一見到自己的時候,就講起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湖城方言。那一瞬間,趙遠遠感覺到了強烈的冷漠和生疏,她有些失落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麼才好。
時間過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了中午,秦奕羽叫了兩份外賣,吃完以後,趙遠遠將垃圾拿到外面去扔了。
秦奕羽仍然坐在辦公桌後面翻看手機。
自從趙遠遠來了以後,他就一直冷冷地坐在那裡,一會整理資料,一會寫報表,空了翻看一下手機,彷彿房間里根本沒有趙遠遠這個人的存在。
趙遠遠默默地忍受著秦奕羽的冷淡。她在心裡對自己說,不管怎麼樣,來都來了,一定要給自己一個弄清真相的機會。
到了傍晚,秦奕羽將桌上的資料整理了一下,說道:「走吧,我們回寢室去。」
秦奕羽住的地方在辦公室的後面,是那種連排的職工宿舍,打開房門,裡面只有一間屋,屋裡擺著一張床,一個小衣櫃和一個簡易的沙發。
趙遠遠站在房中間,看了看窗外濃重的夜色,試探著說:「要不我到外面去找家賓館住?」
秦奕羽淡淡道:「這附近很荒涼,沒有什麼賓館,你就住這裡吧。」
趙遠遠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那你住哪裡?」
秦奕羽看了一眼窗邊的沙發,悶聲道:「我睡沙發。」
趙遠遠拉住秦奕羽的衣袖,小聲道:「這裡,只有一床被子。」
秦奕羽轉過身來,目光落在趙遠遠的臉上,不由自主地閃爍了一下。
趙遠遠道:「你們湖城的冬天好冷啊,還好室內都有暖氣,但是不蓋被子還是不行的。要不,你在衣櫃里找件大衣給我,我睡沙發吧,我反正穿得厚,蓋件大衣估計也行了……」
話還沒說完,秦奕羽突然俯下身來,將趙遠遠擁入了懷中。
趙遠遠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她緊緊地靠在秦奕羽胸前,手指在他的背上來來回回地划動著,低聲道:「奕羽,抱緊我,我再也不要離開你。」
那一夜,兩人又躺到了一張床上。很溫馨的夜,很舒適的床,很近的距離。
他輕柔的吻她,一如從前。
她一個勁的問他,為什麼要分手?
他擁著她,只說:「你不是過日子的人。」
她傻傻地表白:「過日子?勤儉持家,精打細算嗎?我也會的。」
他仍然說:「我的主意已定,無法更改。」
她迷茫地問:「那你不愛我了嗎?「
他突然推開她,冷冷地說道:「反正你不適合做我的妻子。如果你實在喜歡我,捨不得我的話,便做我的情人吧。「
情人?
難道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只是一個不切實際的浪漫女子,只能做一個供他玩弄的情人?
趙遠遠的心裡「咯噔「一聲,只覺得空的難受。過往的一切似乎成了現在掌中握著的一滴水,而這滴水隨時都會從指縫間溜走,再也尋不到蹤跡。
她伸手細細撫摸著他的臉,低聲說:「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這一生我只做你的妻子,你也只做我的丈夫。為什麼現在不行了?為什麼?「
秦奕羽轉過頭去,淡淡道:「誰跟誰過不是一輩子?咱們留個美好的記憶不是很好嗎?」
趙遠遠仍然執著的問:「可是我們為什麼要分手?」
秦奕羽挑了一下眉,目光變得有些冰冷,說道:「我現在正在追求我們公司領導的閨女,只要娶了她,我的日子就會過得好起來,有房有車,再也不用像現在這樣,大過年的,還留在公司加班,住在這樣簡陋的宿舍里……」
趙遠遠聽著他的話,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哦,天,難道這就是真相?他究竟是怎麼一個人?自己是不是太天真?是不是根本就錯了?
是啊,男人,不都是滿腦子的功名利祿嗎?在現實面前,愛情算得了什麼?在金錢面前,一個小姑娘單純的心又算得了什麼?
可是趙遠遠依舊不甘心。她仰起頭,盯著他的眼睛,執著地問:「那,你們公司領導的閨女,她喜歡你嗎?」
秦奕羽淡淡道:「不管喜歡不喜歡,我都要把她搞到手。她才是如今最適合做我妻子的人。」
趙遠遠覺得自己的三觀都要快被他的一番話毀了——一個人怎麼可能這樣,最初像情聖一樣信誓旦旦,最後又以最現實最簡單的方式把曾經的情誼拋得一乾二淨?
深吸了一口氣,趙遠遠無助地問:「那些信,你都收到了?」
秦奕羽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溫柔:「嗯,都收到了。」
趙遠遠絕望地說道:「還我。」
兩個字剛剛吐出口,眼淚就已奪眶而出。她慌忙轉過頭去,壓抑地抽泣著,不想讓他看到。
秦奕羽依然只是淡漠地坐在她的身旁,一點安慰的表示都沒有。
不知過了多久,趙遠遠總算強忍住了哭泣,抽抽噎噎地感嘆道:「這一切真是好笑。」
秦奕羽不解,低頭問:「好笑什麼?」
趙遠遠咬牙道:「好笑我自己,愚蠢得像一個白痴。」
秦奕羽蹙了眉,不說話。
趙遠遠用被子把自己裹住,默默的躺在床上,只覺得一顆心已經碎得七零八落。
或許自始至終,他都只是在做一場沒有結果的遊戲。
而自己卻歷盡千辛萬苦地找到他,以為是找到了一個可以攜手到老的伴侶,一個託付終身的歸宿。
原來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和犯傻。
自己竟然傻到把一個人的情話當作真話,錯誤的認為愛情可以高於一切。
自己傻傻地給他寫信,安慰他,鼓勵他,以為自己的一片真心可以換取他的回心轉意。
殊不知,在金錢和權力面前,什麼真愛,什麼唯一,什麼永遠,什麼情什麼意,都只是一個供人娛樂的笑話……
趙遠遠裹緊被子,只覺心裡那些破碎過後的腥紅血液,沒了主心骨,在體內肆意流竄著,流過身體的每一個細胞,留下深深的重重的難以癒合的疼痛。
第二天早飯過後,秦奕羽拎起趙遠遠的牛仔包,冷冷道:「走吧,我送你去火車站。」
天空中飄著細碎的雪花,兩人在街邊站了很久,總算等到了一輛計程車。
計程車司機聽說要去火車站,立即以臨近過年和堵車為由,要求給付兩倍的車費。
趙遠遠正要開口爭辯,秦奕羽已經飛快地應允下來:「走吧,不要耽誤時間就行。」
車子開了一會,車裡的廣播電台播放起一首齊秦唱的老歌來:
「北風在吹著清冷的街道,街燈在拉開長長的影子,走過的路,想過的事,彷彿越來越遠越來越長,越來越難以拋開。
多少平淡日子以來的夜晚,你曾是我渴望擁有的企盼,太多分手的記憶,彷彿越來越遠越來越長,越來越多越難以拋開。
沒有人能挽回時間的狂流,沒有人能誓言相許永不分離,是我的錯,是你錯過,喔……沒有人能挽回時間的狂流,沒有人能了解聚散之間的定義,太多遺憾,太多傷感,留在心中,像一道狂流。」
趙遠遠聽著聽著,眼淚像壞了閥門的水龍頭裡的水一樣不停地往外流。
秦奕羽默默地遞給她一包餐巾紙,低聲道:「擦乾眼淚,忘了我吧。」
到了火車站,秦奕羽幫趙遠遠拎著包,在大廳中找了一個位子讓趙遠遠坐下,然後去為她排隊買票。
臨近春節,湖城的火車站也同樣擁擠。秦奕羽不知道想了什麼辦法,沒過一會就拿著兩張票回來了。
趙遠遠看了一下,一張是到南城的站票,另一張是送行的站台票,火車票上寫著的開車時間已經快要到了。
秦奕羽俯身拎起趙遠遠的牛仔包,說道:「走吧,我送你上車。」
一路沉默著來到車廂門口,秦奕羽將包遞給她,低聲道:「一路上小心,照顧好自己。」
趙遠遠麻木地接過牛仔包,什麼也沒有說,跟著人流擠上了火車。
車廂中的人很多,趙遠遠背著牛仔包,站在擁擠的人群中,勉強用手抓住了一個座椅的靠背。
透過人群的空隙,她看到秦奕羽一直站在窗外的站台邊上,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凈白如玉的臉色有些蒼白,漆黑的眼裡一片深沉。
過了一會,火車緩緩啟動。趙遠遠的目光依然控制不住地停留在窗外的秦奕羽身上。
她看到外面起風了,寒風揚起站台上為了迎接新年而掛起的彩旗,也揚起了他身上深色大衣的衣襟。在這樣寒冷的冬日裡,在這樣空曠的站台上,他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如同一棵堅定的白楊樹,落光了葉子,只剩下樹榦,蕭瑟而寂寥。
火車的速度越來越快,彷彿要將一切的往事全部無情地拋在腦後。
趙遠遠只能透過車窗,看著秦奕羽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漸漸模糊,終於消失在了沒有盡頭的遠方……
火車過了徐州之後,趙遠遠總算找到了一個空一點的地方,可以倚著靠著旁邊的座椅靠背站了。
只是有了那麼一點點的依靠,她就放鬆下來,彷彿積攢了一世的淚水,一下子再也忍不住,不停地往下流。
座椅對面坐著一位身穿軍裝的男子,他不知道趙遠遠為什麼這麼傷心,卻實在有些看不下去,猛地站起身來,非要趙遠遠坐他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