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鎮遠將軍(上)
萬御便是這下關的守城將軍,當日破城之後,大軍撤退,要留一隊人馬在此守城,這差事是個肥差,本是產金之地,想要從中撈點油水,是易中之易。但是王繼安大將軍卻偏偏留下了油鹽不進的萬御,他性子耿直,戰場上殺敵毫不含糊,但是與同僚之間無法相處,見不得那些個偷雞摸狗的事情,因其在戰場上的軍功赫赫,也是升到了七品鎮遠將軍,留他在這裡,王繼安也是放心這些個黃金可以全數運到金陵城。
進來的婢女替蕭瑜換下了外披的斗篷,遞上了一個手爐。
萬將軍看著蕭瑜,眉頭皺了皺:「天氣冷,你又穿著這麼少,明明這幾日身子不舒服,也不知道注意點。」
「沒有你說的那麼嬌氣。」蕭瑜笑笑:「快去吃飯了,都餓了不行了。」
薛凌南看到了萬御眼裡的那一道柔情,不多想便跟著蕭瑜進了飯廳。
蕭瑜執意讓薛凌南坐在了正中的位置,然後與萬御坐在左側,齊飛坐在右側,此刻婉兒換了一身衣服,也來到了蕭瑜的身邊,這姑娘脫了那身破爛的衣服,穿了一件藏青色的寬大男裝,臉上不施粉黛,若不是薛凌南已經知道他是女兒身,真是完全看不出來。而婉兒並沒有上桌,只是低頭與蕭瑜說了幾句,就出去了。
今日桌上多了一壺酒,放在熱水中溫著,一旁的綠衣婢女將酒從薛凌南開始為所有人一一斟上。
「天寒地凍的,也沒有什麼好吃的,只是些尋常野味,怠慢了二位。」萬御舉起了手裡的酒杯:「這一杯敬南將軍,本應該昨天就要迎接將軍,卻今天才知大將軍的到來,我自罰一杯。」
說完便一飲而盡,薛凌南並沒有攔他,不論是官職上的大小,還是今日這特殊的見面,萬御敬他都是應該的。
「萬將軍客氣了。」薛凌南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交替輕扣桌面:「我與你初次相見也是隔了許久了。」
「8年,在嵐郡,正好是春節。」
「都已經這麼久了么,可是這字寫的還是和當初的對聯一樣有力。」
「還如當年一樣,此不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你呀,就是愛開玩笑,菜都要涼了,還不快吃。」蕭瑜笑到,從婢女的手中拿過酒壺,又給萬御斟滿酒,拿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蕭瑜敬二位一杯。」
薛凌南和齊飛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北方的酒入口綿柔,下了喉嚨卻是火辣辣的刺痛感。
一杯酒下肚總算開吃,齊飛是迫不及待的對準了桌上的烤野兔,外皮烤的金黃酥脆,咬下去甚至能夠聽到咔嚓聲,而內里的肉卻是細嫩保有水分,一點都不柴,這一口,吃的齊飛想直接端走那個盤子。
薛凌南倒不是很喜歡這裡的菜,覺得鹹味太重,油膩感太強,舀了一碗羊肉湯,慢慢的喝下,整個人都熱起來了:「公主的廚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每樣菜都做的精緻可口,這可比金陵城中的酒樓都要好吃。」
「這廚子,本就是宮裡的御廚,當年那場戰亂中幸運存活,不忍他去金礦浪費了這手藝,便招來給鎮遠將軍做飯了。「蕭瑜用筷子來回撥著碗里的白菜葉子,似乎是沒有什麼胃口,又輕咳了兩聲。
「身體要是不舒服,讓婉兒陪你在屋裡躺躺。」萬御很是緊張,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很是關心蕭瑜。
「可能是受寒了,已經讓婉兒熬藥了。」蕭瑜沖著萬御笑笑,在桌下輕輕握了握萬御的手:「你這樣子,讓南將軍見笑了。」
薛凌南也放下了筷子:「這幾日天寒,公主還是要多注意身體。」
「這冬日裡,稍不注意,就容易染上風寒了。」蕭瑜點了點頭,眼裡似乎洇著一團霧氣。一旁的婢女趕快遞上了新的手爐,扶著蕭瑜下去了。
蕭瑜一走,萬御和薛凌南都停了筷子,二人並無太多心思吃飯,而此刻的齊飛,拿著一塊羊肉啃得正歡。
最終萬御打破了沉默:「南將軍可否單獨談談。」
薛凌南點點頭,二人便從飯廳出來,回到了前廳,留齊飛一個人繼續吃飯。
前廳換了兩個穿著石青色襖子的婢女,端來了冒著熱氣的茶,小巧的茶壺在一個小火盆上面煨著,還有一盤花生和榛子,又在二人腳旁添了大火盆便下去了。
「依你的性子,這下關城不該淪落於這個樣子。」薛凌南拿起茶喝了一口,這與昨日在煥春樓喝的茶是一樣的,香氣濃郁,入口卻是清淡。
「萬御愚笨,並無才能,丟與我一座城,著實不知如何管理。」萬御倒是擋的也不動聲色,不在蕭瑜面前,又恢復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
「你倒是謙虛,當日領兵打仗的時候,可不是這幅樣子,你的部隊,是軍紀最嚴的,容不得半點錯誤的,可如今,城樓上站著的竟是一個孩子。」薛凌南知道,蕭瑜是為了讓這座城看起來沒有任何的價值,才能讓軒宗放下警惕,但是他不明白萬御又怎能容忍自己的部下是如今這番樣子。
「這下關城如今這番樣子又有什麼好守的,就算是沒有守衛,也不會有人攻打進來了。」萬御將手邊的榛子一顆顆剝開,將果仁放在一個琉璃碗裡面:「這裡不是戰場,卻每日都有人死去,那些屍體就這樣沒有尊嚴的躺在那裡,而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王繼安當初離開之時,封萬御為鎮遠將軍,專門守城以及運輸黃金,而這開礦與煉金卻是選擇了自己的府上親兵,王家的親兵,是從小培訓的殺手,也是沒有任何感情的工具,所以萬御這個將軍,只有下關城的半個權利,他就算是有心,也改變不了這裡的任何現狀。
「你想什麼。」薛凌南知道他的不容易,但也知道萬御是個實打實的木頭墩子,在這裡,他的國家大義每時每刻都在受到衝擊,或許他已經不知道手裡的那把大刀該砍向何方。
「我只想保護我想保護的人。」萬御將手裡新剝的果仁扔進了琉璃碗里,碗里的果仁一個個白白凈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