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九章 她醒不過來了
下面的人肯定都知道上面著火了,但是火勢那麼大,根本沒人能救他們的。他們只能驚恐、擔憂,做些無意義的情緒。
藍雪凝察覺到結根本已經完全散開了,窗帘在一圈一圈地往下落,她用勁了力氣,也不能阻止。
她的頭抵在手上,胸中湧現出無限的荒涼。要是窗帘掉了,她就沒救了。
她沒有像這一刻這樣痛恨過許恆一,要不是他,自己的左手怎麼會廢,怎麼會在這個時刻這麼無力。
手中一松,窗帘徹底從自己的手間下墜,藍雪凝的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絕望像潑在宣紙上的墨汁一般,無限地瀰漫開來。
這時候蘇慕言已經快接近地面了,所以只是著地的時候屁股摔在了草坪上,並無大礙。
陳江尤原本一個勁地往樓上沖,傭人攔都攔不住他,只是火勢太大,他根本上不了三樓。
他往自己身上澆了一盆水,再裹了濕的被子,準備衝進火海。
可是傭人跑來告訴她,蘇慕言從窗口爬下來了。
他幾乎用最快的速度來到了書房窗口正對著的那塊草坪,看見蘇慕言已經跌落在地上,他瘋狂地撥開圍觀的人群,將她的上半身抱在懷裡,確認她安然無虞。
蘇慕言想開口,卻控制不住地咳嗽,好不容易才說清楚:「藍雪凝……咳咳咳……還在上面……咳咳咳。」
陳江尤身形一滯,這才恍然想起,他忘了許恆一將藍雪凝託付給他了。
火是從三樓燒起來的,得知起火的時候,三樓的火已經大到根本進不了人了。
他當時心裡一心只有蘇慕言,只想去救她,根本顧不了別人。
怎料藍雪凝並沒有和其他賓客一樣撤到室外,卻也在三樓。
陳江尤將她交給僕人,起身想辦法救人。
他剛起身就見到許恆一火急火燎地跑進了大門,沖著他大喊:「藍雪凝呢?藍雪凝呢?」
他喘著粗氣,朝在室外的臉一張張看過去,沒有一張臉是他熟悉的那張。
他紅了眼眶,眼中的熾熱比烈火更甚,他揪著陳江尤的領子,幾乎要將他的身體提起。
從陳江尤的眼睛里,他知道藍雪凝肯定深陷險境了,他立馬鬆了手,企圖衝進房子里去。
陳江尤搶先一步死死按住了他,沖他大喊:「你給我冷靜一點,你現在連二樓都上不去,別說去三樓救她!」
許恆一不死心,也不相信,用了大力掙脫來陳江尤的束縛。
但是這裡是陳江尤的地盤,他一使眼色,立馬就有三五個身著黑色制服的保鏢從人群中竄出,將他制服在地下,讓他動彈不得。
許恆一隻餘下憤怒的嘶吼,就像一直被困住的野獸,只能用聲音來表達憤怒。
他的聲音之大幾乎要扯破喉嚨:「你放開我,我要去救他!」
陳江尤不理他,只是吩咐僕人將隔壁庫房裡綿軟的東西都拿來鋪在這塊書房窗口下面的草地上,並且朝著樓上大喊:「藍雪凝,你跳下來!」
而此刻的藍雪凝呢,由於吸入了太多二氧化碳,已經近乎暈厥了。
她整個人柔軟無力地癱倒在地上,眼睛被煙熏得睜不開,烈火的火熱似乎在炙烤著她,她的頭髮已經完全被汗水打濕,就像剛剛洗了頭一樣。
聽到樓下有呼喊聲傳來,她的意識才回來了一點,她用意志強撐著自己,爬上了窗檯,什麼也不管,什麼也不看,任由自己的身體墜落了下去。
壓制許恆一的手隨著藍雪凝的落地也鬆了,許恆一幾乎是跌跌撞撞地爬到藍雪凝身邊。
他扶起她的頭,手上一陣秥膩的觸感,鼻尖竄入血腥氣——她的後腦勺一直在流血。
許恆一顧不得驚慌,緊緊抱著她,上了車,司機將他們送到了醫院。
在車上,許恆一一言不發,只是用力抱緊了藍雪凝,臉頰緊緊貼著藍雪凝的臉頰,雙眼緊閉。
他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牙關不停地打架。鼻腔全是藍雪凝的血腥氣,太過濃烈,令他心悸。
坐在前排的陳江尤內心自然也是百感交集,許恆一臨走前他還信誓旦旦會照顧好藍雪凝,現在她出了這樣的事情,他難辭其咎。
其實人的忘性真的很大,那場大火,很快就從人的記憶中消失了。
其實每天每個地方都有火災發生,如果不是發生在商界強人陳江尤的家裡,如果不是多金又迷人的許氏總裁許恆一的未婚妻在火災中重傷,根本不會有人關注這場大火的。
知了在嘰嘰喳喳地叫著,夏天已經徹底到來了。可是藍雪凝的手還是這麼冰涼。
許恆一雙手捧著藍雪凝的手,看著她蒼白而消瘦的臉,心上爬過密密麻麻的痛,像有千萬隻螞蟻在不停啃噬他的心臟。
已經一個月了,藍雪凝還是沒有醒過來。
那天醫生告訴她,藍雪凝顱中有淤血,或許……這輩子都醒不過來了。
當時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藍雪凝,心裡全是不甘心。上天對他從來這麼殘酷。只要他想要的幸福,都要一一奪走。
陳江尤走到了他身邊,預備接受許恆一的責備。
可是許恆一卻沒有動手,嘴角牽出一絲苦笑,雙拳緊握,嗓音低沉又疲憊:「這就是你說的,把她原封不動還給我?」
陳江尤無言,現在無論許恆一對他說什麼,他都無力反駁。
許恆一輕笑,經過這麼多事,他還是沒有學會,將自己想要的緊緊握在手裡,而不是假手他人。
「我已經派人查過了,是有人故意縱火。一個女的,叫薇薇,之前在你公司下面的會所做過。」
當許恆一終於想起來這個略微有些熟悉的名字是誰以後,他閉了閉雙眼,心中無限後悔。
原來,罪魁禍首是他了。
是他故意去引誘那個女人,害得那個女人對他產生了希冀,對藍雪凝產生了妒恨,因而對藍雪凝痛下毒手。
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你想怎麼處置她?」陳江尤問他。
「交給警察吧。」他已經沒有精力再去管這些事情了。
藍宇寧出來以後,在醫院裡藍雪凝的病床前給了他重重一拳,他本來可以逃開的,可是他沒有。
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總該也嘗一嘗痛的滋味,才算償還了藍雪凝,心裡才會好受一些。
一開始,他總覺得是王軒誇大了藍雪凝的病情。
畢竟藍雪凝一向是這樣地生機勃勃,就算他之前那樣逼迫她,她不還是一樣倔強生長。
所以他相信藍雪凝很快就會醒過來。
可是一開始的一個禮拜過去了,藍雪凝還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於是他找來了藍雪凝的爸媽,把藍宇寧也放了出來,希望他們可以喚醒藍雪凝。
可是結局不過是由他一個人的失望變成了四個人的失望。
「許總,今天晚上有個慈善晚會,您對服裝有什麼要求?」
秘書進來已經有一會兒了,只是許恆一的心思似乎一直在神遊。
她不得不大著膽子提高了音量,拉回許恆一的注意力。
由於從來沒有跟許恆一用這麼大的嗓門說過話,秘書的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許恆一眼帘微抬,頓住的鋼筆在紙面上暈染出一個黑色的圓點。
他抬起手,合上筆蓋,用公式化的口吻說:「你去準備就行了,沒有特殊要求。」
「是!」秘書得了指令,恭敬地退了出去。
原本不喜歡應酬的總裁最近特別偏愛做慈善,害得秘書的工作量都增加了好多。
不過她心中也有點兒同情總裁,總是意氣風發的一個人,現在天天跟行屍走肉一樣,一點兒也看不見往日的清高孤傲之氣。
想來也是因為未婚妻昏迷不醒,受了打擊的緣故。
估計做慈善也是為了讓他未婚妻早日醒過來吧。
她們秘書辦公室的人不知道已經圍在一起討論了多少次,那個藍雪凝怎麼就這麼有本事,害得一向神鬼不懼,冷麵冷心的總裁變成現在這副黯然神傷的模樣。
辦公室投進一片耀眼的眼光,已經中午了,太陽很盛,熱氣熏騰。辦公室里開了很大的冷氣,冷到許恆一覺得周身的血液都像要凝固了一樣。
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屏幕亮了起來,許恆一用眼角餘光一瞥,是蘇慕言。
他沒有動,放任手機一直振動。
如果不是蘇慕言,藍雪凝也不會上到三樓去,更不會為了救她而被困在火海里。
許恆一知道蘇慕言也是無辜的,亦是受害者。可是要說不遷怒,卻是不可能。
手機屏幕亮了一會又暗下,沒過半分鐘,又重新亮起,這次是陳江尤了。
這個女人倒是慣會利用人的。
許恆一撇了撇嘴角,不情願地接起。
「喂,許恆一,藍雪凝醒了,你趕緊過來吧。」
許恆一隻覺得自己拿著手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嘴巴微張,被這個消息震驚到說不出話。
他望向遙遠的窗外,強烈的太陽光刺得眼睛生疼,馬上有眼淚酸澀的流出。
他這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