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九章 噩夢重現

許恆一在他辦公室隔壁收拾出了一個屋子，專門給藍雪凝做教室。

當然，裡面還是裝上了監控。

有了事情做，藍雪凝呆在公司就耐心了很多，雖然還是時不時地會偷偷跑到他辦公室玩蒙眼睛的老套遊戲，總算也沒有老是吵著鬧著要出去了。

那天，藍雪凝正好好畫著畫，畫筆突然間掉在地上，她彎腰去撿，眼光無意間瞥到地上的一張廢報紙，那報紙是宋辰燁帶進來的，他拿來包水彩顏料的。

藍雪凝也不知自己怎麼了，或許是宿命的緣故，她看見報紙上面的照片，就不由自主地拿起那份報紙，然後開始閱讀。

讀完以後，藍雪凝的頭就開始疼。

一開始還只是兩邊太陽穴突突突地跳著疼，發展到後來，那痛沿著頭皮層漸漸蔓延，她整個腦袋都密密麻麻地痛，沒有一處能夠倖免，就像無數只造次的螞蟻包圍了她的頭。

她從椅子上跌落，雙手抱著頭，指尖深深抓緊頭髮里，企圖緩解這鋪天蓋地的疼痛。

可是痛楚不但沒有絲毫緩解，反而愈演愈烈。那些螞蟻就像要往她的大腦皮層深處鑽進去一樣。

漸漸地她覺得頭暈，胸腔里像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害得她透不過氣來。她感覺噁心，想要吐，卻又吐不出來，整個人只是難受地弓起了身子。

許恆一很快出現，他半跪在藍雪凝身邊，手卻不知往哪裡放，他不知道怎麼做才能緩解藍雪凝的痛苦。

看著藍雪凝額頭上不斷冒出的冷汗珠子，他心急如焚，抱住她，安慰她，但是藍雪凝還是在痛苦地嗚咽。

他偏頭看地上的就報紙，因為他在監控里看見，藍雪凝倒地前在看那份報紙。

那報紙上刊登著宋岩墜樓的新聞。

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沒有一刻像這樣害怕宿命的侵襲。

他千般小心，萬般注意，竟然還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他已經抹去了網路上所有關於這件事情的消息，就是怕藍雪凝無意中會看見。但是沒想到，事情是以另一種方式呈現在藍雪凝面前。

這樣避無可避。

許恆一眼眶發紅，雙目赤紅，他心疼這樣的藍雪凝，心裡又擔心藍雪凝會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來，覺得心上像是壓了一塊千斤重的石頭，心口陣陣發疼。

藍雪凝不斷冒出冷汗，打濕了他薄薄的衣衫，連他的手上都感受到了潮濕。

許恆一攔腰抱起藍雪凝，想要帶她去醫院，剛走了幾步出去，懷裡的人就沒動靜了。

他以為藍雪凝暈倒了，低下頭去看她。只見她淚濕的睫毛輕輕顫動，頭往他臂彎里拱了拱，看來還清醒著。

許恆一把她放在榻榻米上，半蹲在一旁，用粗糲的手指抹去她臉上涔涔的汗漬，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她，趴在她耳邊問道：「要不要去醫院？」

藍雪凝無力地搖了搖頭，慘敗的臉上毫無生機，卻還是執著地說：「我不去醫院，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小凝……」許恆一輕輕喚她的名字，手憐愛地撫摸著她的頭髮，一下一下。

還好，她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藍雪凝不願意去醫院，許恆一就只好把王軒叫了來。

王軒只是簡單看了看便說：「這是正常的，她看到那張舊報紙，刺激了神經，就會這樣，不用擔心。」

「要是下次再這樣，給她吃粒止痛片就好了。」王軒將一瓶止痛藥放在桌上。

「她是不是很快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一向善於偽裝情緒的許恆一，此刻臉上遍布著擔憂。

「理論上是的，只要這樣的刺激足夠多，她慢慢就會想起以前的事情。」王軒如實相告，即使他知道許恆一想聽的不是這樣的話。

許恆一偏頭看著窗外，喃喃道：「那是不是帶她一個沒人的地方，她就永遠不會想起來了?」

因為那樣就沒有了可以刺激她的東西。

那樣平靜的語氣，卻嚇得王軒打了一個寒噤。

「你就別心存僥倖了，我早就說過，她恢復記憶是遲早的事情，等到她腦子裡的淤血散掉了，她一定，會恢復記憶。」

王軒無情地打破許恆一所有的幻想。

許恆一隻是看著窗外，神色晦暗，一言不發，身形有些蕭條。

他原本以為這件事情很快就會過去，就像一陣風吹過海面，只會掀起一時的波瀾，最後總是要回歸平靜，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以為只要再把藍雪凝看得緊一點兒，斷了她和過去所有的關聯，就可以維持住現狀。

可是自從那天開始，藍雪凝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

有時候她會半夜哭著驚醒，抱住他，告訴他，她夢到了一個男人，躺在血泊之中，渾身是血。

有時候她不會醒，只是一個勁地在夢裡哭喊，那流出的眼淚，像是石子一樣一顆一顆地砸在許恆一的心坎上，讓他不堪重負。

還有一次，她終於一夜無夢，許恆一以為她終於不做噩夢了，他的噩夢也終於過去了。

可是清晨，她卻用茫然而無辜地眼神望著他，用軟軟糯糯的語氣問他：「老公，我昨天夢到了一個人，我和他好像很好，我們一起去賞月，一起去寫生，夢裡我好像很喜歡他。

可是那個人怎麼長得不像你啊？」

許恆一心下發疼，頭皮發麻，真怕藍雪凝下一秒說出的話是晴天霹靂。

然後藍雪凝就走近他的眼前，踮起腳尖，盯著他的一張臉，睜著她那雙天真無辜的雙眼，對他的每個五官都進行了分析。

最後自言自語道：「你年輕的時候和現在的長相差這麼多嗎？」

這麼說的時候，她的頭微微偏著，好像真的在認真思考。

他神色緊繃的臉上溢出難看的笑容，盡量用輕鬆的口吻說：「你現在是在嫌棄我老嗎？」

嘴上說著玩笑話，他的一顆心卻在怦怦直跳，真怕藍雪凝下一秒就無情地戳穿了他。

幸好藍雪凝沒有再深究，反而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一樣：「沒有啦，你現在還是很帥。你沒看到你們公司的女員工天天如狼似虎地盯著你嗎？哈哈哈！」

許恆一卻笑不出來，過了很久，才又說道：「你不是成天說想出去玩嗎？我帶你去旅遊好不好？」

「好啊！」藍雪凝並沒有懷疑許恆一提出去旅遊是不是別有用意，反而很興奮，開始喋喋不休地問：

「去哪裡呢？現在是夏天，我比較想去海邊，有沙灘，還能吃海鮮。」

「好啊，就帶你去海邊。」許恆一的心裡有了主意，他要帶藍雪凝去s島，他從小生長的地方。

藍雪凝的情況還不能坐飛機，所以兩個人只能坐火車。

而藍雪凝又強調希望這是他們兩個人的旅行，不要許恆一帶人。這也正中許恆一的下懷，他何嘗不想跟藍雪凝二人世界。

火車很慢，要坐上一天才能到s島，藍雪凝又是個沒耐心的，一路上每次停站她都要下車去透透氣，害得許恆一的心思沒一刻能放鬆，時刻要看著她有沒有按時上來。

「人家下車都是去抽煙的，你下車去幹嗎？抽二手煙嗎？」許恆一忍無可忍，對著藍雪凝控訴。

「那我老是坐在這裡，屁股都發燙了。」藍雪凝癟著嘴，晃著腦袋，低低地說道。

「那你看我不一直好好地坐在這裡嗎?也不見得怎麼著了，你就消停點好不好，等下出什麼事情你就滿意了？」

許恆一心裡總是綳著一根弦，說話聲音都不自覺大了起來。

「能出什麼事情啊，這裡都有列車員的，我要是沒上來人家自然會提醒我的。」藍雪凝仍然是一臉無所謂的神情。

「你不能什麼事情都指望別人，這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他們管得過來嗎？」

被藍雪凝那樣無所謂的態度極度刺激，許恆一臉色一嚴肅，聲音就向老闆教訓下屬似的。

藍雪凝本來就不喜歡他對自己管東管西了，也開始破罐子破摔：「我不要你管。」說著就起了身，要從許恆一身邊走過去。

許恆一長腿一橫，攔住了她的去路，聲音冷淡：「去哪裡？」

「上廁所，要不要你也跟我一起去？」藍雪凝白了他一眼，直接一個跨步從他腿上面跨過去了。

許恆一簡直哭笑不得，無奈地揉了揉眉心。

這時候列車乘務員過來了，用及其標準的普通話對許恆一說：「先生，您上面的行李沒放好，萬一掉下來砸到你可就不好了呢，我幫你放放好吧。」

許恆一「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翻著列車上的雜誌，一陣心煩意亂，沒心思去顧忌行李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有放好。

這乘務員就站在他身邊，踮著腳尖去整理位於許恆一頭頂斜上方的行李架。

她穿著黑色的緊身包臀短裙，兩條細長的腿有意無意地靠近許恆一，不時與許恆一的胳膊產生似有若無地摩擦。

而許恆一還在心裡跟藍雪凝生悶氣，並沒有注意到什麼。